第四章
他要亲手把妹妹送到异国他乡，他要亲手把妹妹送到国君的身边！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还要跟一群妃嫔竞争，单纯如小妹，能受得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吗？
今日小妹打破在他心中温柔婉约的形象，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小妹，但他对自己效忠的君有一定了解。小妹既然能让君决定娶之为后，嫁过去，应该不会太委屈。
君的后宫妃嫔中，有六位是周边属国献上的，有二十位是大臣为君充裕后宫，执意从各地挑选的。二十多位妃嫔，有才，有色，有艺，却没有君特别对待的。
君之所以把她们收入后宫，只为传宗接代，以及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国当有君有后，文武百官曾联名奏请君立后，君却无动于衷，始终把后的位置空悬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群臣的逼迫，君三言两语便解决了。
如今，君终于肯立后，群臣把这重担压在他身上，一定要把后给迎回去。若出了差错，别说君会怎样对他，群臣也不会放过他。只是，他要迎回去的后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好矛盾。妹妹这一去，不知是跳进火坑还是飞上天堂？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小妹不能不去。
“三哥，他为什么要选我？”庄晓梦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潜意识里她要挣扎，就靠那一点意识支撑着她不要倒下去。“天南地北，素未谋面，他怎么会知道我？他的后宫妃嫔成群，天下美女无数，他又为什么要选我为后？”
小妹的质问，庄永淇根本无法回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万万不能暴露君的身份，他只能说：“小妹，不管原因为何，你一定要嫁。”
“花花，我国只是炎国的一个小小属国。皇帝哥哥希望你能以天下百姓为重，免遭生灵涂炭。”
庄晓梦再也支撑不住了，软软地倒在皇帝怀里，有气无力的说：“好，我嫁！”闭上眼的时候，她还在想：也许嫁过去并没有那么糟，也许能找到真正的幸福，毕竟是做皇后啊，受万人景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最后，她在自嘲中失去知觉。
春风园是接待外国使者的地方。一抹高大的身影慢慢朝正房走来，没有敲门，他直接推门进去。
庄永淇在案后静思，听到有人进来抬头去看，赶紧起身作揖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嘘！”君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说：“爱卿免礼。”
“陛下突然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你会不会怪孤王？”君不答反问。
“陛下指的是什么事？”
“逼婚。”
“那是小妹修来的福气，臣替小妹高兴。”庄永淇犹豫一会儿，问道：“陛下命臣为此次迎亲使者，是否是早已知道晓梦是臣的妹妹？”
“不。你上次向孤王告假，想必是家里出了大事，孤王担心时间仓促，便借此机会让你回家看看。想不到你竟是那丫头的哥哥！”
“多谢陛下恩泽。”
“丫头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孤王找你说件事。”
“陛下请吩咐，臣当竭尽所能。”
“好。”君对庄永淇细声说了好一段时间，才满意离开。
三天三夜了，庄晓梦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
乌黑油亮的秀发在脑后简单挽个髻，用一个带有珠子坠链的精致大蝴蝶别紧，发梢垂至腰际，好似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另外还有两条小辫子垂于胸前。一袭翠绿色的衣裙，庄晓梦双手着地，静静地跪在案前。
端坐于案后，威武的帝王说：“晓梦，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孤王的随身侍女，孤王走到哪你就跟到哪。”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庄晓梦满心欢喜地说，清脆甜腻的声音彷如银铃般的笑声，惹得帝王龙颜大悦。“好了，去沏杯茶给孤王。”
“是。”庄晓梦站起来，大眼看到帝王时，绽放了美丽炫目的光彩。那样的高贵威仪，卓尔不凡，只有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她心中崇拜的英雄——雷焱。“他是君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是此刻庄晓梦对他的感觉。
带着甜蜜，庄晓梦精心泡茶。待她把茶端给帝王，御书房多了几个人。是梅妃带着她的两名宫女。
梅妃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只碗，端到王帝面前，柔声说：“陛下，你这两天精神不太好，臣妾特地为你熬了参汤，趁热喝吧。”
帝王瞧都不瞧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奏本上。他淡淡地说：“爱妃的好意，孤王心领了。若没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庄晓梦端着茶，静静地站在一旁。帝王和妃子之间的事，她最好当个隐形人。
“晓梦，茶呢？”帝王突然问道。
“哦。”庄晓梦含笑把茶递上，却遭到梅妃狠狠一瞪，她赶紧收敛笑意。帝王不喝参汤而喝茶，关她什么事？真是莫名其妙。
“臣妾告退。”梅妃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暗暗记恨于庄晓梦。目前，她还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从衣着来看，不像一般的宫女，但陛下最近又没立妃子。待她打探清楚，有她好看的。
庄晓梦望着梅妃的身影，隐隐感到她身上散发的敌意。
……
帝王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向侧过头去打喷嚏的庄晓梦，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晓梦，你感染了风寒，先回去休息吧。”
庄晓梦用手帕擦擦鼻子，道：“陛下，奴婢没事……”不用休息。未完的话在帝王突变的眼光中自行吞回去，帝王是不容忤逆的，况且自己此刻的情况会打扰到他。庄晓梦甜甜地笑了，因为那眼中有他对她霸道的关怀。“谢陛下恩泽，奴婢告退。”
“嗯。”帝王这才缓和了眼神，“记得找太医开药。”
“奴婢知道了。”
庄晓梦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打喷嚏，微风吹过，还真有点凉飕飕的。经过御花园时，迎面走来的是梅妃，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庄晓梦很守规矩地站到路旁，摆出恭送的姿势。
一般的宫女，梅妃可以视如草木，可对庄晓梦，她就是看不顺眼。在这里窄路相逢，梅妃可要把上次的恶气好好发泄一番。“伸出手来。”
庄晓梦只是一名宫女，对于贵妃娘娘的命令，她顺从地把手伸出。
只是一个蠢丫头。梅妃鄙视地想着，扯出轻蔑的笑。她从宫女手中拿过一杯茶放到庄晓梦手上，尾指轻轻勾动，滚烫的茶水洒倒在手上腕中。庄晓梦实在受不了烫，“啊……”她缩回手，茶杯掉在地上砰然破碎。庄晓梦吓白了一张俏脸。
梅妃的笑更深了。庄晓梦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样笑很恶心？梅妃收敛笑容，毫不留情地甩给庄晓梦六个耳光。每一掌都打得心狠手辣，几乎用尽她的力气。她就是恨这张娇俏绝俗的脸，这张脸上有她所没有的美丽。她不愿意承认，却逃不过自己的心。
她张口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眼睛长到脚底上了啊？居然把本宫沏给陛下的茶给撞翻了，不好好教训你，难消本宫心中气。”
庄晓梦忙跪在地上求饶，“娘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娘娘……娘娘饶命……”脸上火辣辣的痛，清晰而杂乱的指痕呈现，俏脸渐渐浮肿……
这些她都无暇去管，她只求能留住一条命，继续待在陛下身边服侍他，伺候他……又或者每天能够远远地看他一眼，她都心满意足了。
看见庄晓梦这样子，梅妃心里舒坦许多。她跟一个宫女计较那么多干嘛呢！突然有种可笑的感觉，看看天色，她说：“你在这里给本宫跪到明日午时，好好地思过反省。”
“我们走。”梅妃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屑。
未时刚过，空气闷热得很。西沉的夕阳隐没在铺天盖地的墨云中，阵阵狂风扫过，卷起落叶无数。庄晓梦不断打喷嚏，浑身冷得直打哆嗦，但她不敢起来，不敢偷溜回房。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梅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只觉得这个惩罚已经算很轻了。起码她保住了性命，可以继续待在帝王身边。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多爱帝王，有多希望陪伴在他身边！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有些生疼，庄晓梦抱紧双臂，拼命忍着。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贯穿耳膜，她战栗着缩成一团。可贵妃娘娘的话在脑海了响起，她又赶紧挺直身子跪好……
对面的绿叶任风吹雨打，丝毫不放松谨守的信念。在她的绿荫下，娇艳美丽的玫瑰花完好无损，更添落难仙子的迷人风姿，令人心生怜惜……雨倾盆而泻，庄晓梦渐渐失去知觉……
帝王将雨中的她抱回自己的寝宫——遒龙居中，并亲自替她换下湿衣服，喂她喝姜汤，细心温柔地照顾着她。这些，庄晓梦都能感觉得到，只是她无法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去看他焦虑的脸，更无法对他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心里的焦躁使她想狂舞一番，身体却像僵化般动弹不得。她几度以为自己会被病魔按压住，就这么死去……然而，悠悠的箫声传来……她仿佛看见了帝王……
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是处在什么地方看去的。远处的帝王坐在亭栏上，斜倚着柱子吹箫。虽然看不清楚，但她知道帝王此刻是皱着眉头，眼神凄怆。而那箫声，传达着他对她的关怀、忧虑，还有恨不能替她承受苦楚的痛苦，以及深深的温柔爱意。
庄晓梦好想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好想看他因她而泛起笑意的眼……她来回踱着步，敲门拍窗，就是希望能冲破那层无形的封印，飞奔到他身边，为他换上笑脸……
就在她快受不了的时候，庄晓梦猛然睁开大眼。“晓梦，你是我永远的侍女，是我唯一的妻！”这句话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狠狠地击在她心中。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大眼望着床顶，没有焦距，瞳孔空洞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