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鸢水楼中，一身红衣的少年正抓狂地盯着桌上那瓶瓶罐罐，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而对面的女子却毫无觉察似得坐在一旁饮茶，事不关己的神态，甚是悠闲，这楼里的另外的一些人，则是很识相的有多远躲多远，没有什么重要事，没有人愿意靠近这屋子。
最后，萧水梦好笑的盯着一脸挫败的染轩，缓缓开口：“怎么？知道人难做了？”
染轩无奈的点点头，对于历练，他的前途确实很迷茫，哪知有些事，看起来简单，一旦做起来，竟是那么的难！
而他在萧水梦眼中，就是一个张狂的孩子，空有一身的法力，却不知该如何做人，不知是非。
“那还要当人？”水梦无谓的笑笑。
“恩！”少年无比坚定地点点头，毫不犹豫。
“那你告诉我，你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萧水梦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头也不抬。
而此时，染轩却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脑子里突然空了下来，是呀，做人是为了什么？最初的最初，他只当着是个历练，那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现在，现在他做人，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闷，萧水梦不禁觉得好笑，倒是很少见他这样的心情。“反正，反正我要做件大事！”他大声说道，似乎要为自己找回些自信。
“那，这种分辨茶叶的小事都做不好，就想着做大事？”萧水梦的话语中带着些讽刺。
“起码的生存之道，你还不会吧。”柔柔的目光盯着那双转个不停地眼珠。“劝你收回那些想法，既然想做人，就老老实实的收回你的法术。”
精美的脸庞上一阵明显的懊恼，萧水梦得意笑笑，放下茶杯，走出房门，临走还幽幽丢下句话：“下次若再分不出，我可要罚了。”
整个房间唯剩下染轩愈来愈黑的俊脸，身旁两手不停地发颤，时不时的磨牙声音传出房外，然而房外的人更加确定，这屋子，进不得呀……
路过的问清极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劝慰道：“唉……想当初，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忍了吧。”说完，又不无遗憾的走开了，最终，仍是剩了个欲哭无泪的染轩一个人在屋里学分茶叶。
只是今日，人们听到的那屋里传来的最多的话，便是：“做人难啊……”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之前因下雨而稍稍安静的街道再次变得熙熙攘攘，在这人群中慢慢的穿梭，似是有种劳碌的愉悦，嘴角不禁弯弯翘起。
一群群的孩子们玩耍嬉戏，一张张充满阳光的脸上，都挂着爽朗的笑……
一动不动的站着，心如止水，却也酸涩难耐，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插而过，此刻在她眼中，却是如烟般的不真实。待至日落西山，待至那群孩子匆忙往家中赶，待一切的一切再次变得安静，那份真实，才真真正正的回入脑海……
看着，走着，却不知走向何方。青色的身影萧条般点缀着街道，而阳光，已耗尽今日所有的温暖……
恨么？那又该恨些什么？那里的人，会不会比我更恨？那些被她当做禁忌的东西，却在今日又一点一点地汇入脑海中。她一直都明白：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那些深闺含笑、青梅树下的日子，都不曾属于过自己，那属于她的，该是什么呢？说不羡慕是假的，然而让她不解的是，为何她想进去的同时，却有更多的人盼着向外走？
曾有时，她只是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深闺，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重重的阴气袭面而来，萧水梦眉目微颤，一个闪身，落到了残阳照射处，冷冷而笑：“这太阳还未落完，阁下出来的未免太早了些！”
阴阴的气体渐渐凝聚，四周顿时阴冷无比，不一会儿，那堵墙的阴暗面隐隐显出了人形，却是以发覆面，无首无脚，亦……无影！
萧水梦见此不禁微微皱眉，既敢在白日出现，道行该不浅了，怕是不好应付了。
暗动手势，一道浅浅的绿色屏障出现在四周。那鬼，在暗处若隐若现，二者相持多时。
“劝你一句，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那声音细腻柔美，似是要将人化掉。
听闻及此，萧水梦淡笑：“哦？何事该管，何事又不该管呢？”
对面依旧阴气环绕，久久不见言语。半晌，萧水梦收回屏障，静静地观望着对方，晚霞洒落，落了一地的凄然。
“阁下怨念太深，若再不放下，怕是很难轮回了。”她的眼神忽而变得更加忧郁，更加深刻。
“放下？自从我选择了，就没打算过放下。”随见不到面容，但从声音中也听出了浓浓的哀怨、痛恨，割舍不去，化解不了。
“那么，祝你成功。”没有叹息，没有怜悯，唯觉得，这样的存在，是一种坚韧，没有人知道曾经付出了多少，在本该离去时，却留了下来……
出尘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淡漠，青衫翻动，翩然远离。
霞光渐渐消失，夜，开始了，四周一片寂寂，唯有那鬼，仍留在月光下，徘徊游离……
“秋奕姑娘，现在这住下吧，至于你说的李涛公子，我会尽力帮你找的。”如清泉般的声音传至门外，绵绵澄澈。
“谢谢你，楚姑娘。”另一个声音捎带抽噎，此时逃过大难，已然是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了。
待进了门，那女子已被怜情领走，萧水梦面色微微疲惫，靠到软榻上，微闭着双眼。
楚芳歇见此，竟自走到了桌前到了杯茶递给她，自己也靠在另一个软榻上。见她很是疲惫，不禁皱眉问道：“一天都没人影，到哪里去了？”
萧水梦微微睁眼，神情中有疑惑，亦有惊讶：“我这第一次见到全身有这么大怨气的女子！而且竟敢在白日出现。”她缓缓将自己所见道出来，楚芳歇听了，不禁微微摇头，想不出是谁家出了如此大的冤鬼。
“对了，刚才那女子是谁？”萧水梦双眸微亮地看着楚芳歇。
楚芳歇淡笑：“程家小姐，来避难的。”
“避难？我怎么没听说程家还有小姐？”萧水梦越听越觉得荒诞。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楚芳歇满是怅然，眉眼间隐隐地有些不忍，“对了，给你看这个。”一只手上泛起白光，从芥子中取出一颗珠子。
萧水梦起身，仔仔细细观察着楚芳歇手中的东西，有些讶然：“这东西是你从哪弄到的？”
“程府禁园，昨晚到手，那园子确实有意思，不仅被摆了阵，还被封了咒，更有意思的是，那魂魄竟看见被程家人追，就救了回来，只是没想到，她是程家三夫人秋微雪的孩子。”
“刚才听见你说什么李涛，是她要找人。”萧水梦问道。“
“恩。”楚芳歇微微点头。
萧水梦的目光仍在那珠子上，微微一笑，无限空灵。
“葬饮珠，这宝贝不错。”
清晨，阳光射入屋中，暖暖的让人稍稍感到懒散，阵阵清风拂过，又是说不出的舒适。
“袁义。”
“公子”听见袁幻尘的召唤，袁义匆匆赶来。
“去查查程家十八年前的事情，多给我留意一下那个程家三夫人。”袁幻尘看着这几日堆积在桌上的情报，头也不抬。”
袁义这下有点听傻了，怎么灵音阁的人要那东西也就罢了，自家主子也跟着不正常？有些为难地应了声，十八年前，是出件不小的事呢，他家公子到底要干啥，袁义苦着脸退了出去。
谁知刚刚出来，便看见楚芳歇立在身后，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愁眉苦脸的侍从，袁义被她盯得很是尴尬，移开红透了的脸，再次进入那屋中:“公子，灵音阁阁主来访。”
袁幻尘从那一堆情报里探出头来，心上微微提起了兴趣，稍稍正坐：“备茶，请她进来。”
女子白衣翩然，巧笑盼兮，走进这屋子，房间似乎也因此而亮丽了起来。
“袁楼主。”楚芳歇含笑而唤。
“楚阁主今日来，是要打听什么？”袁幻尘带着完美的笑，上前迎话。
“没错，我想向楼主打听一人。”
“楚阁主说来听听。”
“李涛。唯一的线索是此人的年纪应该与那死去的程家三夫人年纪一般大，而且文采斐然。”
“……”这灵音阁要的消息都这样古怪，这样简单的线索……
“不知价钱该如何来算。”楚芳歇悄悄打量沉思的袁幻尘，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沉浸。
“再说吧。”袁幻尘似是看出她在打量他，对着她戏谑笑笑。
楚芳歇尴尬的移开视线：“那就有劳楼主，芳歇该告辞了。”说完，起身离去，只是袁幻尘的一句话，让楚芳歇停下了脚步。
“楚姑娘是否对程家感兴趣。”
“袁公子何意，芳歇不明白。”楚芳歇优雅地站在门前，盈盈笑道。
“今晨，程家二公子到访。”见到楚芳歇双眸微动，接着道：“要找一位名唤凌想的丢失丫鬟。”
楚芳歇眼眸微沉，见此，袁幻尘立刻噤了声。
“袁公子想要什么？”楚芳歇依旧笑意盈盈，只是声音渐渐变得严肃。
“在下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奇，否则也不会建这燕云楼，只想与姑娘合作一下，查一下程家的事情。”
房中静了下来，唯听见夏蝉鸣叫不止……
“袁楼主可保证此举不会伤害到灵音阁分毫？”久久，楚芳歇稍有迟疑回道。
“当然，袁某保证。”袁幻尘优雅笑笑，透出些许精锐。
“好，公子请谨记承诺，在下相信公子是言而有信之人。”楚芳歇信任笑道。
“姑娘不用与萧阁主商议？”
“不用。”楚芳歇两眼有些发亮：“公子，我所说的李涛，与此事有关。”她的神色有些狡黠，一双眼仍是充斥着笑意。
“自然是免了。”袁幻尘有些无语，看来他还是亏了。
“好既如此，芳歇告辞。”楚芳歇现在的心情很是愉悦，扳回了一局，而且以后打探消息都不用花钱，何乐而不为呢？
楚芳歇走后，袁幻尘却是久久不语，站在一旁的程义稍有不屑道：“公子，不就是两个女人么，至于这样麻烦？”
“两个女人？”袁幻尘嗤笑，斜睨了他一眼，“你现在查出她们其中一个的来历了？”身后的人讷讷不言。
“袁义，将这封信尽快交给大哥。”说着，便将手中的信交给身旁的人。
“是。”
一声淡淡叹息声划过嘴边，屋外，仍是夏蝉空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