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个人达成了协议，之后按照协议内容，他帮我解了燃眉之急，我的能力也分给了他。”程诹解释，“只是我不知道，他替我解燃眉之急的办法，是用杀戮。”
“我后来发觉之后，也不能弥补什么，我和他没法正面抗衡，更别说他夺了我的能力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安排的两个棋子都断了他的想法。”
陆青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灭门惨案的大致经过他也知道了，至于燕颜的身份，白鸦之前和他讲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用他的话说，燕颜若是真想杀自己，这几年有数百次机会，可他还是好好地活着，因此他放心。
“之后的故事我也就不细说了。”程诹看着林子里的树，眼中是别样的神采，仿佛立在这里的不是树，而是无数承载着他思念的容器。
白露被程诹连累，这是程诹这辈子都放不下的心结，他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救了一个即将跌下山泉的孩子，只是把这个孩子带到了家里，叫白露为孩子上了点药，谁知那孩子回到家后，绘声绘色地将树林子里遇到妖怪和白露的事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似乎是为了印证白露是灾星这件事，村子里的人便开始传播另一个谣言，白露同妖兽走太近，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降灾惩罚他们，他们恨妖怪，同时也恨上了把妖怪带进来的白露，之前和蔼可亲的乡亲，化身成为长着利爪的坏人，发着红光的眼眸看向了深山。
陆家带着人来的时候，恰好听闻了这个传闻，程诹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被村民添油加醋，多了好几条人命在手，达到了可以先斩后奏的局面，不过陆家人在听闻程诹身旁有一个小姑娘时，原先想好的计划又出现了变数。
有人在城镇里见了白露，隐晦地提示她远离那个给她带来灾祸的人，白露知道眼前人嘴里的灾祸是程诹，她固执地反驳了那人，收拾好东西，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除妖师于是启动了第二条方案，有人在小娃娃身上找到了程诹的妖气，于是拿出手中的武器，武器认得味道后会自动寻妖斩杀，本该是天衣无缝也不伤及旁人的好法子，却被阴差阳错破解了。
白露很早就有预感，从山下开始出现奇怪的人时，她心中就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她带着程诹的气味跑出去，然后那些人追她，当追到她时，程诹应该已经走远。
为了能够完整吸引陆家除妖师的目光，白露没有多想，将之前程诹沾满泥点子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将手中，陆家人给她的镇压妖兽的符咒，贴在了程诹后背，程诹呆楞地望着白露，不知她要做什么，白露也没回答，只是朝着他笑了笑。
“我出一趟门，很快回来，你保重。”
白露食言了，这样远门她出去了便再没有回来，带着温热且其味浓重的血液撒上门，程诹瞳孔猛地收缩，猛烈的血腥味盖住了程诹身上的味道，加上那些人的愧疚之心作祟，他们悻悻下山，那个错杀白露的人，匆匆给小丫头建了一个坟包。
白露死之后，原先晴朗的天突然下起了暴雨，配合着阵阵雷声，孤单的小坟包旁立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他和很久以前来水云天一样，慌慌张张，唯一的不同是，他不再伤痕累累。
或者是，那些伤痕都跑到了他的心里。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影子砸着被水浸湿的土地，“他们都会得到报应。”
滔天的仇恨引来的别的物种，程诹回头便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左边半侧一身漆黑，右边却是最单纯的白，程诹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发现那人的脸上覆着他人苍白的脸皮，似乎是从死人脸上扒下来的，没有半点生气。
“你想报复吗，或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来自地狱魔鬼的嗓音将程诹带入深渊。
“我按着他的指示，狠心取下了白露额上的所有恨意，变成了能操控别人梦境的魇，作为回报，我将自己的能力分了出去。”
“他得了我的能力之后，便用这个在陆家某个家仆的脑海中煽风点火，引出祸端，再之后，他离开了水云天一阵子，牵着一个小孩的魂魄，不久之前，他又回来了。”
程诹靠在树下，嫩绿色的叶子贴在发顶。
“白露没有走，她其实一直都在。”
陆青俞没有反驳，他步入这个林子后，相信了程诹的话，或许那个女孩的确是没有离开，她放弃了转生的机会，变成了树里的精灵，程诹不会给人造一个美梦，而这个小姑娘，固执地用她的未来，给程诹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美梦。
“我不会走，也不想插手，我会永远在山上。”程诹看着所有的树木，“等我给她一个美梦。”
灵灵的预判果然是准确的，魇的确没有被带回昆仑的必要，白鸦只是可惜这一次机遇，她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遇到魇，结果还没有留下什么典型的案例，果然，建功立业的大事情，一般轮不到自己身上，不过通过陆青俞反馈回来的消息，她也是了解了双面郎君另外一个能力——交换，在得到对方的允许时，可以复制对方一半的能力。
双面郎君还可以抓住旁人的阴暗面，不断诱导，直到那个人彻底丢掉理智为止，也还好，目前白鸦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家伙，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只是这一次来水云天，又没有发现关于穆恒的线索，叫她有点心慌。
她不知道穆恒的阴暗面是什么，也不知道穆恒能被借走的能力是什么，白鸦心底始终有不好的预感，仿佛穆恒已经被带走了。
“你单独来找我做什么？”程诹以为白鸦已经和那一大群人下山了，没想到又一次在白露坟前看见她，颇感到意外。
“我记得，魇能还原记忆，我找到了一部分，丢了一部分，如今我来找你，看看能不能把我的记忆补齐全。”白鸦一脸认真。
“我不能保证，我试试。”程诹说道，“你回去吧，不用守在这里，我会给你编一个梦。”
那天晚上，白鸦再次回到了凤栖山，这次程诹给她的是真实的梦境，所以梦里的穆恒看起来，格外欠揍，先是在洞口奚落她，一身漆黑，长得和乌鸦似的，三界里面没有比她更丑的鸟，之后又是不停地和她强增强修为的灵物，不停打击这个小鸟，白鸦都觉得要不是自己心理过硬，可能被这么一折腾，就丧失了对生活的向往。
不过穆恒也就是嘴皮子硬了点，嘴里说着小黑鸟啥都不会，是个菜鸡，不过当白鸦不老实四处捅娄子时，也会冲出来给她收拾残局，譬如早些年老欺负白鸦的狐狸，便背地里被穆恒揍了好几次，白鸦在梦里才得知这个事实，当时她还纳闷，怎么这狐狸成天走路不看路，跌跤跌得脸都紫了。
想来穆恒也和狐狸说了，不许透露半点话，不然按着狐狸的性格，估摸着刚打完就要哭嚎着找白鸦来告状，还得告到师父那里去。
穆恒刀子嘴豆腐心，白鸦也是一个嘴硬的土霸王，这些年尽顾着斗嘴了，白鸦还在梦里有意识地回想了一番，自己好像获得一直没心没肺，始终不知道穆恒的苦心，一心和他对着干，还老觉得穆恒在针对自己，现在换个角度，像穆恒这样的大妖怪，要是真的针对自己，大可不必等那么久，还是小鸟时期就被干掉了。
白鸦数着梦里的事，突然对穆恒的印象改了，白狼王根本不必对她这么好的，她承不起这恩典，最后一幕时她昏睡时，白狼王守在她身旁，随后转身下了山，再也没有回来。
梦境的最后，她听到了穆恒的声音，很模糊，就像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穆恒和她说，来找他，在北国，随后风雪飘过，盖住了这最后一丝声音。
白鸦惊醒，她不知道最后这句话，是穆恒的传递给自己的信息，还是程诹在梦境结尾给她画上的句点，她不清楚。
不过，目前双面郎并没有从水云天撤离，沈将军的委托白鸦还记得，既然人没走，说什么她都要会一会这个活在昆仑记录里的传奇人物。
告别程诹时，白鸦贼心不死，试图拖程诹入水，程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坚决守着一片林子，不肯再下山。
“山下多是伤心地，我就不回去了，他要是想来毁了我的山林，我也会和他奉陪到底，虽然我能力上或许不足，但每个人都有想守护的东西。”
白鸦若有所思，沈越想护住小国主，陆青俞希望能救全村人，而程诹，心中装着的只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树林，或许也只是树林子里隐约探出半个脑袋的可爱少女。
白鸦看见了，每一棵树都有一根白色的丝线，所有的丝线牵连在一起，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少女，少女站在天上，朝着美好的人间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