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境，白鸦只想到了昆仑，她之前去过，却始终记不起来的地方，那里常年都是一片白色，她极少见到师父，更多的时候还是跟着师兄师姐一起趴在冷清的宫殿里，那个时候她也是想念凤栖山的，后来，她就一个人走了回去。
程诹不会解梦，他只道不过是将白鸦潜意识里的画面还原了出来，至于最后一句话，大概是白鸦想说却并未说出口的反应，又或者是穆恒想要留给她的话，八宝乾坤扇上承载着上一个人的故事，也不排除穆恒留着一句话的可能。
上山之后，八宝乾坤扇陷入了沉睡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鸦之前带着它斩杀太多腐尸的缘故，如今这把扇子虽然像从前一般通体晶莹，却少了最开始的灵气，不能再给白鸦心安。
白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乾坤扇受损，只能从白鸳的嘴里获得零星的方法，她总结了一下，发现最靠谱的还是老老实实去找一个修补的人，上一次修补法器还是几百年前，估摸着修补人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传到了谁手上。
水云天的噩梦扩散了，原先只是在梦里出现的怪物居然有了实体，每晚都会跑到村民的窗前，流着血悄声盯着他们，可这些东西只有他们自己能看到，别人只能看到一团黑雾。
白鸦问了许多人，发现这些人害怕的东西竟然惊人的一致，那个死去的姑娘，真的变成了他们的梦魇，白鸦有些好奇，白露若是知道自己变成了水云天居民的一场噩梦，会是什么表情。
双面郎若是想吞了整个水云天，未免胃口太大，白鸦猜测，他不过是想借着还了程诹的人情，来换取更大的利益，甚至是将树林子里凝聚的白露的魂魄也一并收入囊中，水云天的人的性命与魂魄，对双面郎君而言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他只要陆青俞的命，毕竟能引发万妖争夺的好命格，太稀罕了，作用自然是多得多。
如今乾坤扇沉睡，白鸦失去了同双面郎君一战的信心，先不说自己的能力有限，光是昆仑这些人才，都没能早早把这人抓了归案，想来不仅仅是因为实力悬殊的原因，更可能是双面郎君擅长在暗地里玩细节，而不是正大光明。
白鸦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正大光明四个字时，浑身战栗，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本来白鸦是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知水云天的所有人都被牵扯进去，这便是大案子了，她只是很好奇自己是什么运气，偏偏遇上诸多难搞的事件，一个一个都在不停地挑战自己。
白露的事件已经叫白鸦气恼，原先以为水云天所有人都和陆青俞一般和蔼可亲，却没想到其实人本身的多疑和畏惧也是一样不可避免，只是看得轻和重的问题罢了，做人的确是有很多限制的。
“想不到如今我也要面临选择。”白鸦将程诹请了下来，她知道想要钓大鱼，还得依靠旁人的手段，“我要么不管这件事，然后由着他把水云天变成他的地盘，要么我可能变成下一个傀儡。”
白鸦一点信心都没有，如今白鸳也不说她长旁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她也很清楚，凭着白鸦的实力，就算双面郎君让出一半实力，也不见得她有一半的胜算，更别提要顾及着他身边的魂魄，不能够下重手，也得提防着他拿魂魄当替死鬼。
“我说过，我只想在山上，可不想掺和人间的事情。”程诹即便被白鸦强行请下山，依旧是插着手看着水云天的灯火，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要是我说，他下一步目标是白露，你会不会还是这样的无所谓呢？”白鸦吐了口浊气，她只是做了一个猜测，“你想，他不可能无条件帮你，即使你分了他能力，但是他要带走的绝对不止水云天的生魂，他要的要么是能有奇特能力的，要么是绝佳命格，而白露一开始是被魇选中的人。”
白鸦突然止住不再出声，留了一个短暂的悬念，她觉得程诹是一个聪明人，后面的话不用她挑明，程诹也能懂里头的关键。
“或许我们可以寻找白露为何能成为魇的容器。”白鸦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跑偏到了别的方向，“我担心这个局是被下好的。”
白露生前，程诹问过白露额头上疤的来历，白露也没有隐瞒，只是说是小时候调皮，恰好爹娘哥哥不在，不小心撞到了火炉上，所以留了这道疤，说完也强装无所谓地笑了笑。
“要不是因为这道疤，我可能现在都许了人家呢。”说罢又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算了，我都是灾星了，怎么好意思去祸害他人呢？”
程诹只道人间姻缘多负累，要是原本有情义，那问题也不大，彼此情意绵绵过下半生也不是不可以，但多数人是连这种滋味都体会不到，就被迫和旁人绑在了一起，妖和人不一样，他们不必管什么道德和清规，只要不喜欢便可一拍两散，不必生生世世纠缠，因而只听闻人间的痴男怨女，不见妖怪中的怨妇闺恨。
“不嫁人便不嫁人，何必伤心。”程诹宽慰白露，“她们可被束住了，而你还在山野间，更何况我可不是寻常人，今日赏百花，明日看星河，我都可以做到，不比他们开心快活地多。”
赌气一般的说法将白露逗笑了，她看了看眼前这个与自己度过无数黑夜的人，她的确也不羡慕山下人的生活，万物皆有命数。
“过来看，我星盘上真有白露的记录。”程诹还在回忆旧事，白鸦出声打断，明晃晃的星盘被递了过来，代表白露的那颗星星身边泛着黑色的光，似乎和陆青俞的那颗星星相冲。
原来，陆青俞的命格也不是绝佳，为了制衡他，白露作为一个注定要被魇选中的人，来到了水云天，变成了陆青俞的对立面，要是没有遇到程诹，这个女孩子估摸着就会被无尽的恐慌悔恨吞没，然后成为丧失所有理智的魇，她的回忆里尽是恨意，不可能会有回头路。
可上天有好生之德，程诹歪打正着，就算程诹成为了魇，想给全村报复，那也是在理智的范围内，最多叫村子里的人饱含内疚过上一生，比起全村死亡，这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小白露本来也没多长的寿命，她就算不被挑中，在爆发瘟疫那年，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家中，她是最普通的生灵，却又和旁人不一样，她注定只能灿烂那么一小会。
“你有恨，我知，不过白露的想法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白鸦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
程诹自然知道白露的想法，那个孤寂的灵魂至死都没有离开水云天，而是变成了山上的树木，遥远地望着曾经的家，她最后留下的一缕残魂，也是带着笑意的。
所以程诹也舍不得将村子里的人往死里逼，他和那人做交易时，只有一个要求——叫他们永远记得自己做过的错事，那人遵守了承诺，将白鸦变成了噩梦一般的存在。
“你应该不忍心见到她在那些人梦里的形象，她也不想自己是以这样的形式被记住，与其被动等着局势恶化，我想我们可以更快下手。”
白鸳感受到白鸦不怀好意的目光，想起了自己身中缚魔那一刻的无助，头摇似拨浪鼓，还是没能叫白鸦断了拼命的心思。
“我正好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一问这传说中的双面郎君，顺便从他身上夺走一个东西。”
“之前白鸳的追踪失去了作用，但是他也走不出水云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水云天现在应该被封死了，他想出去必然会触发封印，到时候我师父知道了，他就完了。”白鸦得意道，“从进来的第一刻起，我就在加紧布置，只是不想叫他就这么简单地逃离，雁过拔毛，总得把吞了的还给我。”
似乎是为了验证白鸦说的话，那星盘竟投射出水云天的全貌，四个角落里刻着巨大的符咒。
“我赌就赌他敢不敢硬碰硬。”白鸦虽没了乾坤扇，想着程诹若是能来自己的阵营，也没什么好害怕的，神色也轻松起来。
“就这一次。”程诹从小坡上跃下来，“不是因为你，是因为白露。”
水云天迎来了夜色，村民们又做了一个梦，能力的白露一步一个血色脚印，从门缝里探进来半个头，然后去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自己身边，举起染血的镰刀，下一步，似乎就要将链接脑袋与身体的薄弱的连接砍碎，就在挥刀的瞬间，天色由黑转白，一切都好转，村民们拍着胸口，只道是噩梦终结，白鸦知道，继续放任下去，这些人就会在噩梦中死去，如今这情形，留给白鸦的时间不多了。
“最多是今晚，我一定要找到他。”白鸦转头看了看程诹，“你和他的交易什么时候到期。”
程诹没有回复，只是写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