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嘎吱一声响了起来，陆青俞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张望了一眼，厚重的白绫下，他也知道来人是谁，想要做什么。
“是燕燕吗？”陆青俞头一次没有叫她姑娘，也不是中规中矩的燕颜，而是带着亲昵的燕燕。
燕颜没有说话，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瞧着坐在椅子上的陆青俞，不知怎么，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流，她捂住嘴，不叫呜咽声被叶青俞听见。
“燕燕过来，”陆青俞招了招手，燕颜顺从地走过来，蹲在陆青俞身旁，“别哭了。”
燕颜失了伪装，干脆一头扎进陆青俞的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哭出了声，仿佛受委屈的是自己。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燕颜只觉得自己的解释过于苍白，天上无馅饼，掉落下来也不一定轮得到自己头上，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念，害惨了旁人，她比作恶者更加残忍。
陆青俞抱着燕颜小小的脑袋，不发一语，只是触碰着小鸟的发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我欠了你的恩，如今还你一双眼睛，也不是划不来，反正我的修为也是偷来的。”燕颜情绪平稳下来后，趴在陆青俞的膝上，小心翼翼。
“她应该和你说了。”陆青俞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猜白鸦已经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她说，我若是能说服你，她可以帮我。”燕颜期待地抬起头，“你什么都不会损失。”
陆青俞似乎被燕颜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他从来便没想过要和这只小鸟将帐算干净。
“那你觉得，你说服我的几率有多大呢？”陆青俞认真地回复了燕颜的问题。
屋外的花香飘了进来，燕颜呆滞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她总觉得很快她连这人的最后一点衣角都摸不到了，心中酸涩不已。
白鸦倚在树干旁，看着灵灵与花蝴蝶玩耍，磕着手里的瓜子，和白鸳一起预测陆青俞到底肯不肯点头、白鸳改了对人类的看法，她义正严辞道，人间有的是正义，不能因为看惯了小人而歧视旁人。
灵灵闭着眼睛，她受白鸦的指令，在预判一场重大的决定，只是脑中思维被人截断，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嘣地一声全部断了。
“大人，无法预判。”灵灵面无表情。
“没法预判就不预判了。”白鸦拍了拍手上的灰，“硬仗该打还是要打，我没必要怕。”
夕阳落下前，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燕颜没有说服陆青俞，任凭她拉着白鸦的衣袖如何死乞白赖，白鸦都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原先有着一双好看眼睛的画师，再也看不到秀丽的山水了，这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件憾事，小胖娃娃知道后，只是略微表达了失望的情绪，便又被陆青俞别的有意思的故事吸引了。
燕颜拒绝了和白鸦一起上昆仑的机会，白鸦看中燕颜的能力，告知她昆仑每百年换一次执行者，五年之后正好是新人入选，小鸟悟性高能力强，只要潜心修炼，总可以比白鸦更好。
燕颜拒绝了，她说，再光明的未来，也得等百年之后，陆青俞入了土再说，白鸦提醒她，百年之后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机遇。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自己觉得好便妥，何必要求人人都和我一样。”待在人间久了，小燕子说话也文绉绉起来。
燕颜带着灵灵从翠拢庵搬了下来，没了眼睛的陆青俞虽说行动尚可，但燕颜总觉得他还是需要人看管的，更何况凶案未完，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白鸳坐在白鸦身侧，少女的轮廓渐渐凸显，“你的能力强了一点。”
“等我抓到那只魇，总不能叫他一直在水云天放肆下去，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昆仑三千年，可是从来没有记录魇的档案，天眼也好，三位执行者也好，都没遇到过，可以参考的案例太少了。”白鸳的担心不无道理。
“说不定我就是唯一的案例呢，”白鸦一向乐观，“师父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白鸳不接话，只是内心补充，明明那位老神仙也说过，管闲事之前先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魇诞生在大山深处，白鸦在人家家里混吃混喝这些天，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忙带了白鸳来告别，燕颜此刻刚磨好墨，抬眼看了看大步流星闯进来的白鸦。
“不留久一点吗？”陆青俞搁下了笔，“你在这，燕燕能更快活一点。”
“我要是在这，就得被她天天念叨。”白鸦捂住耳朵，“对了，这墨磨好给谁用啊？”
“我。”似乎意识到燕颜准备呛声，陆青俞轻快地回答，“没了眼睛之后，我还能用心看，似乎看的比眼睛看的还清楚。”
“再说了，我看不见有什么关系呢，燕燕给我描述就够了。”
陆青俞知道燕颜不肯离去，再也没有劝过她，只是由着她在身边呆着，耗完这短暂的几十年，对于妖而言，几十年很快的，几乎不会耽搁多久。
“你把灵灵带在身边吧。”燕颜将小姑娘的手交到白鸦手中，“她的预判，能帮上忙。”
白鸦试探地问了问灵灵，得到了肯定答复后，便将小姑娘拉到了自己身侧，天生预判者难得，要是灵灵愿意，白鸦也想将她一起带回昆仑。
启程是在中午，山上的云雾聚了散，陆青俞在燕颜的指路下出来送行，白鸦看着白衣身旁站着的小翠裙，突然想起了刚来水云天时，画船里的那一幕——羞涩的琵琶女，抱着琵琶，坐在书生的身侧，那书生并不是达官显贵，那琵琶女也不是绝色倾城，一切就是这么顺其自然。
白鸦觉得，撇去人间风月，这便是知已难寻。
小燕子和画师之间的故事，暂时落了下来，山上藏着许多秘密，比起湖中那些精巧的玩意儿，更需要人的关注。
“灵灵，你看到了什么？”白鸦注意到，才刚上山，灵灵便皱眉了三次，“难度很大？”
灵灵摇摇头：“难度是其次，只是牵扯过多，就算我们找到了魇，可能也无法定罪。”
“这句话又是什么解释？”白鸦不明白，昆仑的每条法规都清楚明白，不会出现空子。
“我也看不明白，信息到此就中断了。”灵灵抱歉地看了看大家，“我能力有限，抱歉。”
魇没有实体，变成任意模样都有可能，所以这一路白鸦都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八宝乾坤扇悬在腰间，纹丝不动，既没有山雨欲来的嗡鸣，也没有警报似的亮光，周围一片寂静。
哗啦一声，雨没有预兆就这么落了下来，白鸦被水一浇，焦急变成了愤怒，慌忙施了一个避水咒，将白鸳和灵灵也罩了起来，本就难行的山路被雨水一冲刷，更加难走，白鸦站在树下，没等来魇，等来了三道惊雷。
“还好我还没到需要渡劫的时候。”白鸦拍拍胸脯，“这样的威力，师父真的是太难了。”
白鸦早就听师兄师姐们说，师父作为一个老神仙，那可是被雷劈了好几十天才得到认可，天生神族都要受这样的苦，白鸦顿时觉得自己一辈子这么菜还是有理由的。
“我感受到了一股小小的灵力波动，”灵灵突然开口，“在前方，但是那股波动太小了，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不过它没有攻击性，我认为我们可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鸦信得过灵灵，推了推不愿踏出舒适圈的白鸳，白鸳一肚子火，分明自己才是日夜陪在白鸦身边的人，还没刚认识的人讨喜欢，越想越来气。
走了不远，白鸦望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待她跑上前，发现那是一座小小的孤坟，没有名姓，也没有生辰八字，看上去孤苦无依。
“就是这里了。”灵灵指了指说道。
白鸦头一次对灵灵的能力产生质疑，这看上去并不像能产生灵力波动的情况，只是灵灵认真地重复了好几次，白鸦才耐着性子左右观察起来。
突然，之前松姨说过的一句话使白鸦猛地反应过来，早些年陆家错杀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草草将人葬了之后就完事了，不知道小姑娘是谁，于是连碑都没刻。
那小石块是空白的，也是在同一个地方，许多处相同点都符合，白鸦心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功夫，找了这么久的线索，被一场雨全部给带了出来。
“来吧，干活了。”白鸦掏出八宝乾坤扇，扇子听到了白鸦的召令，飞到了小土包的上空，温和的力量在小土包上盘旋。
半刻之后，小土包什么奇怪现象也没有发生，白鸦确信，乾坤扇真的召不出那小姑娘的魂魄。
“你之前还和我们说魇是一个男性，如今又来惹人家小姑娘不安宁。”白鸳记起了白鸦之前的说辞，“我们帮她修好地儿就完事吧。”
白鸦听了白鸳的说法，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也无法反驳，她觉得肯定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