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道我添一笔添的是什么？”白鸦反问，白鸳只是道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之后白鸦怕再起波澜，愣是陪着燕颜留在翠拢庵上，白鸳和灵灵守着陆青俞，白鸦有着更多的时间和燕颜熟悉。
“我记得，你是得了奇遇换来的人身。”白鸦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出，意料之中地看见燕颜僵直了身子，一副受惊的模样。
“你且好好说，我不会为难你。”白鸦猜到了燕颜的反应，她当年偷懒被抓时，也和燕颜一个反应，还得仰仗师兄师姐疯狂打幌子。
故事再回溯到燕颜好全了的那一年，它是冬日里被拾回去的，冬雪化了之后，陆青俞便思考着将她放归山林。
燕颜绕着小木屋走了许多圈不愿离去，也不是不舍，只是她想到离了陆青俞，她怕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环境，有些唏嘘。
陆青俞见她这般，只是摇摇头，踩着梯子将稻草做的小窝放到了房檐上。
“喏，”陆青俞抱着小燕子，指了房檐处小巧的燕子窝，“我可不比你的父母，我不会这些。”
窝里还垫了软软的稻草，小鸟嫩嫩的爪子踩在上面，只觉得暖和和柔软，粗粝的纸条坚硬有重量，也不至于风吹一下就散，小燕子在上面，本应该是稳稳妥妥的。
春日来了，姑娘们也多了，船上的姑娘常邀岸上的书生上船探讨诗词与人生，书生扭扭捏捏不肯就范，于是春风吹着江南岸，吹来了少女的心意。
盈盈是船上最羞涩的舞女，姐妹们略调笑几句，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按理来说，不解风情的丫头是不被风流君子喜爱的，所以盈盈在船上，除了那身艳红色的舞衣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印象。
陆青俞问起盈盈名字时，只是笑着说了一句：“盈盈一水间，是个温柔的名字。”
风月里头的人从来和真情实感无关，姑娘们也都说，投入过多的感情，到最后受伤的都是自己，盈盈向来是听听姐妹们的故事就算了，谁知道偏巧一个呆子遇到了另一个呆子，陆青俞呆呆傻傻，比那些见惯了美人的小公子更讨人喜欢。
燕颜见过那个叫盈盈的姑娘，那日盈盈来小屋子的时候，燕颜恰好探出小脑袋，极不耐烦地朝着盈盈叫了两声，被盈盈曲解为小鸟儿活泼。
陆青俞和盈盈见面次数少得可怜，大多都是盈盈姑娘身旁围了一堆姑娘，那群姑娘叫着陆青俞，留他画两幅画——挂在外头是极好的招牌。
仿佛有人瞧出了盈盈的心意，原先只是调笑她的姐妹却变成了另一幅模样，苦口婆心地告诉她，既然已经在这些地方，便不要指望日后能完整的走出来，美丽的故事听听就好，切不可当了真。
盈盈听进去了，便把喜欢埋进了心里，之后继续做默默无闻的人，在小船上做姐妹们的配角。
春去秋来，船马上要开走去另外的地方，盈盈姑娘没有等到下一波春风，她从金子打造的船头跳了河，尸身捞了许久都没有捞上来，据说是这位默默无闻的小舞姬被浪荡的暴发户看中了，那暴发户原想用强，谁知小舞姬刚烈，撞了柱子投了河。
燕颜收回之前鄙夷的眼神，对盈盈多了一丝的敬佩，要是她是盈盈，大致会良禽择木而栖，毕竟保住命才是最好的，在气节这一方面上，她自愧不如，不予置评。
陆青俞听闻这个消息，只是叹了气，人间的不平事太多了，即便是在如此祥和的水云天。
燕颜的机遇是三日后，她飞出去时撞进了一个网里，一个黑色斗篷的人救了她，燕颜嗅出这人并不是人类，可他是什么物种，燕颜也不清楚，那人发现燕颜有了灵识，于是蹲下来，同手掌上的小燕子开启了一段对话。
“我知道你想要一副人类的躯壳，我可以给你。”那人的嗓音是嘶哑的，仿佛是一夜恸哭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包括你想要的所有都可以。”
那人身后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容貌了，燕颜犹豫了。
“你要是嫌弃这个尸体没有好看的模样，我可以给你变，只要你想要。”
那人疯魔一般，强行将燕颜的头凑到那具尸体面前，意料之外的是，那尸体没有发出浓烈的味道，而是裹挟着莲花的清香，燕颜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点头同意了。
于是原先的小燕子再也没有飞回来，陆青俞只是当燕子有了新的去处，直到那个自称是燕颜的女子到来，他从那具身体中，嗅到了逝者的气息。
“我接过身体的使用权之后，继承了身体原有的记忆，也继承了身体里被强行灌入的灵力，”燕颜低头，“这具身体是盈盈。”
“我至今不知，我对青俞的喜欢，到底是我的日久生情，还是盈盈的意志反馈于我，又或者是二者叠加，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人贯会使用蛊惑的技能，光是开口就可以煽动人心，燕颜不过是一个小妖精，自然抵抗不过，等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中介之一。
“他利用我，牵丝引线，突破了亡灵不能找到青俞的桎梏，所以青俞梦里出现的扭曲的松姨，大概是我引过来的，他被我连累，怕还是蒙在鼓里。”燕颜声音渐渐低落，“我原想着是来报恩的，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先别怪罪自己，”白鸦安慰着眼前这个茫然的小丫头，“从头到尾，他都知道。”
燕颜从白鸦嘴里听到了另外一个视角下的故事，是陆青俞在燕颜不在时说给白鸦的。
他当日捡起小燕子，一是觉得燕子可怜，二来是想到了自己的悲惨身世，没有必要酿成的惨剧，他自然是不会叫它出现。
小燕子开了灵识，他也知道，所以在春日里将小燕子移出去，水云天养人，可养人也得在外头，不能跟着他常年混在屋子里。
当日盈盈姑娘来时，小燕子叽叽喳喳骂街式轰炸，他也听了个明白，只是露出无奈的笑，向盈盈姑娘解释，小燕子这是欢迎她。
之后小燕子消失不见，另一个自称燕颜的人敲开了他的门，他一眼便看出了那是逃离家门的小燕子，也看到了小燕子身后盘旋的黑影，黑影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若是强行驱散，不仅这具身体会化成烟灰，小燕子的魂魄也会随着一同逝去，陆青俞捏起咒术的手最终松开。
“我不忍。”月光之下，陆青俞看着他望不见的月亮，“她哪里有错呢。”
陆青俞并不认为自己该活着，陆家的所有争端都应该从他身上中止，保全他的代价是更多人的死去，这并不值得，至少他看来，自己不值。
所以面容可怕的松姨找上来，没有关系，哪怕是变成了实体，也没有关系，从一开始他自己就做好了下地狱的觉悟，所以任何前来追魂索命的恶鬼，他都能接受。
“小燕子，你蹩脚的谎言，任何人都没有瞒过，除了白鸳那个傻鸟。”白鸦不忘损一把白鸳，“你知道人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燕颜摇头。
“他们能看透一切，然后假装从未发生。”白鸦补充，“就像陆青俞，从头到尾都没让你知道，他一直记着冬天落在门外的小燕子。”
白鸦确信了自己的推断，可以判定那个人就是魇，听白鸦的口吻，那个魇似乎是一个男人，与她之前推测的小丫头有些出入，那这样想，水云天藏着的案子可不是一两起，还得慢慢来。
“他的眼睛是注定无法恢复了吗？”燕颜试探性问道，“哪怕是以后好好养着。”
“可能性有，但是不大，那瘴气里面包裹着的冤魂数量，超出我的预计，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有想着恢复视觉。”白鸦似乎想起了那日她的问题。
她问陆青俞，眼睛若是从此以后都这样下去，他的以后该怎么办。
陆青俞只是淡然道：“便这样吧，眼睛不如心，有时候眼睛看不真切的，心看得明白。”
白鸦此时觉得，陆青俞也是洒脱的人，换了旁人，要是没了眼睛，起码要闹上一段日子，陆青俞倒是格外迅速接受了这个结果。
白鸦扪心自问，她自己在面对许多事，都做不到陆青俞这般，想到这，便从内心敬佩起来，这人的不管从任何方面，都值得在星盘上留下印记。
“若是用我来换他的眼睛呢？”燕颜小心翼翼问道，她知道直接问陆青俞得到的必然是反对答案，便想着从白鸦这里走。
“你问我没用，”白鸦解释道，“交换这种东西，向来是要你情我愿，你来问我，不如去说服他，只要你能够的话。”
白鸦似乎对人间的事大致有了了解，和妖之间的直来直往不一样，也似乎更难懂一些，不过这不要紧，在找到穆恒和弄明白真相之前，多得是人间的人和事得等她一点一点琢磨。
师父说的，深入人间，果然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