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还是丢了。”雀儿抖了抖羽毛，“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
雀儿的羽毛有追踪的奇妙作用，嗅着零星的信息追到了水云天，这根线也断了。
“你不着急吗？”看着坦然自若，躲在船上的白鸦，小雀儿有些意外。
“有人牵着他，我还怕来晚了，得来收尸，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看的到小丫头吗？”白鸦掏出万星盘，上头跳动着黄色的星子，“师兄说，能在这个星盘上出现的命格，都是上乘命格，既然现在这星盘上的星子还在，便没有被夺去。”
“那个丫头是本家。”小雀儿说道，“翠拢庵的小燕儿，是个厉害角色，不知道是敌是友。”
“我猜是友。”白鸦笃定道。
“你又知道，不是所有的鸟和你一样傻，捷径的诱惑力太大了，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被诛杀的妖精。”雀儿爱把旁人往阴暗的方向猜测。
“既然有人帮我们牵制着，我们便得了闲，穆恒那边我依旧会尝试联络，顺便看一看，到底是你认同的妖性本恶，还是我觉得的人间有爱。”
初春的夜晚，气温不高，树上的露水有时也会结成一小块冰碴子，燕颜敲下一长条的冰坠，摇了摇头，不是她要的，水云天也受到了影响，再也找不到蕴含天地灵气的露水。
诸多冤魂入侵的那个夜晚，瘴气也悄然漫了上来，最先受到影响的是灵灵，最得燕颜喜欢的小百灵，在查看异象的时候被击落下来，燕颜最讨厌旁人向她身边的人动手，可惜她没找到始作俑者。
“我去山下找了那个画师，他和我提到了你。”稻草上躺着一个小姑娘，鹅黄色的衣衫衬得脸苍白得很，杏仁眼泛着薄薄的水光，原先清澈的灵台被一层阴暗笼罩。
“燕姐姐该回去了。”小百灵侧了身子，“我听到了，那个东西又出来了。”
燕颜飞身离去，黑色的背影凌厉地划破了天空，灵灵虽然是只小鸟，攻击力有限，却有极强的预知能力，被她预判过的事情，只有发生快慢的差距，从来不会失了准头。
冤魂来了，是想来夺躯壳的，方圆百里最清澈的魂灵，除了画师，找不出第二个，那画师身上带着清澈的露水香，是天地万物中最纯的善。
屋外风声猎猎，纸张被吹得上下翻飞，画师收了笔，抬头望了眼外边的乌云，关了窗子，走到屋檐下，朝着上梁的燕子招手，一向温顺的燕子扭转了头，不理会，此时一道雷狰狞地劈了下来，将廊前泥土击中，画师只好自己将门关起。
屋内的烛火有些闪烁，画师脑中想着的是要给孩子讲的故事，也并未注意到外面的变化。
温顺的小燕子全身的毛炸了起来，散落在四周的露水领空飞起，凝聚成利剑的模样指着天边黑色的乌云，那乌云中藏着一个可怕的笑脸。
露水凝成的剑还未射出去，另一道光芒便径直击向那乌云，乌云被强光照射，瞬间消散，燕颜卡在喉咙里的质问差点说出口，懊恼地跺了跺脚。
屋外的小燕子腾空朝她飞了过来，在距离她十米的地方变成一个黑衣女子，蝉翼一般的利刃裹了寒风，朝着白鸦的脖颈劈来，白鸦不躲，看着利刃在劈到自己身上前猛然截住。
“水云天地方小，装不下你们这些大佛。”燕颜收了武器，闷声闷气，“不知您来做什么？”
五彩鸾鸟是神的使者，与百鸟之长凤凰沾亲带故，按着阶品，排在鸟类的前边，即便是白鸦是最末等的鸾鸟，依然受得起别的鸟类唤她一声大人。
“追踪邪祟，加上凤栖山狼王失踪，最后信息停留在这里。”
“可是接了上头的指令？”
“并未，是我自作主张。”白鸦心道天上的师父还蒙在鼓里，更别指望别的神仙大佛出来管闲事。“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互不干涉，只是这人身份特殊，不能被人伤了。”
燕颜对白鸦而言只是同族，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完整告知事情始末的程度。
“我听闻燕姑娘在同族中是佼佼者，也有一事相求，你看看这雀儿。”白鸦从袖口中掏出蔫了的雀儿，“她受了缚灵，我不会解。”
缚灵本不是难解的法术，只是白鸦当年贪玩，没有仔细学，现在到了要用的时候，就开始抓瞎。
燕颜接过雀儿，大致猜测了一下她的年龄，掩不住笑意。
“笑什么笑，我这是因公负伤，很高尚。”小雀儿以为燕颜笑她灵力不济。
“我瞧你四百岁有余，竟比不上我那两百岁的妹妹，”燕颜脑中浮现出灵灵的脸，“我那妹妹如今可是人间六七岁的女娃样貌。”
雀儿一听更加冒火，她在山上修炼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白鸦身上，可惜当事人此时扭过头去不加理会，这口气只能自己吞。
“人家两百岁可比你大的很，恬不知耻管人家叫妹妹，哼。”小雀儿便要挑刺。
“不用解。”燕颜将雀儿凌空抛了个圈，似乎是报复雀儿的失言，“过了这两三日就好了，不用太紧张，她蔫了和缚灵没关系，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是了，雀儿自打被封了灵力后，天天郁郁寡欢，生怕自己因此沦落为平凡的鸟儿，过个一两年就魂归大地。
“你在这个宅子里，好像呆了很久。”白鸦指了指画师的宅子，“里面有你的气味。”
“久不久，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天上的手再怎么长，也不至于干涉到我这只小鸟身上。”燕颜不是好脾气，对待生人掏不出什么好耐心。
“你，做鸟不可以太过分。”小雀儿脾气也差，被这么一激，也气了，话都说不利索。
燕颜见他们没什么交代，转身离开，她还是回到她的小窝里呆着好。
“看见没有，还好是我被分配到你身边。”雀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要是是她，你信不信你都能被气到不想醒来。”
白鸦不接话，她倒是很想说，早知道是你，也不起来了。
燕颜和画师是有渊源的，许多年前的冬天，一只小燕子脱了族群，落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恰好一只同样被饿疯了的猫儿，也看到了这只雏鸟。
雏鸟扑腾着翅膀，还是被猫叼住了，此时画师恰好出门扫雪，见到这一幕忙挥舞着扫把，将小燕子从猫的嘴里抢了下来。
“你落单了？”明知燕子不会说话，画师还是温柔低声询问道，宽大的袖子将小燕子拢住，“今夜还会有大雪，随我进屋吧。”
炉火烧的很旺，画师用破碎的布和外边的树枝拼凑出一个破旧的小窝，将折了翅膀的小燕子丢了进去，小燕子见人没有恶意，在暖意中闭上了眼。
冬天过去后，春日又来，没有新的燕子飞过，画师捧着小燕子，叹了口气。
“你的父母没有来接你，这下我们是一类人了。”画师将小窝放到了檐上，“你长大了，也得自己学着造窝，雏形给你建好了，自己去和泥吧。”
小燕子原本应该顺应天道，老老实实从最低级的兽开始修炼，谁知她偶得奇遇，竟得了一具人身，她照着溪水看了许多眼，很快就接受了。
有了身体，就要有名字，小燕子跟着画师许久，认得字，寻思着随了本体姓燕，又想到画师最爱江南的姹紫嫣红，便定了自己的名，总有一天，她能跟在画师身边，看尽世间颜色。
年年都会有新的鸟出现在水云天，鸟一多就叽叽喳喳，有些鸟也开了灵识，与燕颜成了很好的朋友，众多小鸟一合计，便挑了野外的翠拢庵，做了大本营，原先就荒凉了的寺庙，一般是没有人的。
第二日阳光照进来时，画师的右手已经麻木，他枕着睡了一夜，笔下还是一片空白，他也不知为何，睡得如此香甜。
屋外的燕子没有叫，画师觉得奇怪，推开了门之后，瞧见燕颜站在屋外，白色的霜落在她的玄色衣襟上，像极了小猫踩上去的梅花瓣。
“燕姑娘来得早，可惜不凑巧，昨日我睡得早，灵灵要的故事，怕是得再晚上许多天。”他以为燕颜是来索要故事的。
“故事没想好就不想了，我来带先生去见灵灵，她许久没见先生了。”燕颜随意胡扯了一个理由，瘴气又一次扩散了，她可不确定这个人类受得住，只好整夜整夜守着。
看如今瘴气的扩散速度，得尽早将画师往翠拢庵里引，那儿地势高，还有菩萨坐镇，妖魔鬼怪一时间也不敢贸然来犯。
“本该回暖了，也不知为何，最近总觉得，比入冬还冷上几分。”燕颜努力找话题，她也没说错，最近天气太奇怪了。
画师沉默了片刻，解开披着的狐裘，罩在了燕颜的身上，毛茸茸的毛瘙得燕颜脸颊两侧痒痒的。
“姑娘可不要受凉了，春日可是比冬日更容易着凉的。”
“先生倒是温柔体贴，”燕颜裹紧了狐裘，“挺暖和的，也不知道先生从哪里觅来的。”
“可以御寒就好了，何必管它的来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