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子送她回来之后便再也没自己跑出来找娘亲了，却一直念着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婶婶无奈，笑着道歉：“小孩子不懂，把公子当娘亲，又怎么说都不肯听，公子就……”
“无碍。”赵小舟一头黑线，都说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难道是女装扮太久了，自己也有了姑娘家的味道？“我倒不觉得什么，如果能让她好一点，我心里才更欣喜一些。”
许是知道“娘亲”来了，玉香儿直直从门口跑了进来扑到了赵小舟怀里，头在他胸膛上拱了拱，撒娇道：“娘亲怎么才来看我？”
赵小舟正要回答，江熠宗和苏水已经走了进来，“玉香儿，不可无理，到这边来。”
玉香儿虽不情愿，但极听他的话，嘟着嘴跑到他身边去了，又问他道：“先生，娘亲这回来就不走了吗？”
婶婶同她逗趣：“让娘亲带你走好不好？”
小姑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让娘亲留下行不行？我舍不得婶婶和先生。”
江熠宗蹲下身，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说道：“这位公子你应该叫哥哥，不能叫娘亲，我不是教过你吗，公子和姑娘是不一样的。”
玉香儿瘪着嘴点了点头。
赵小舟忍俊不禁，“算了吧，没事，小姑娘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江熠宗却不依不饶，“你总是这样没有礼貌，别人会生气的。”
玉香儿委屈巴巴，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着道：“这是娘亲，这就是娘亲，先生……这就是娘亲嘛。”
江熠宗无奈，只好先让婶婶先带她下去了，又给赵小舟道歉：“孩子无礼，公子见笑。
赵小舟本来无奈偏多，江熠宗这样说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婶婶已经和我道过歉了，我也不生气，孩子大些自然就懂了，你也不必太过苛责。”
眼看江熠宗还要道歉，赵小舟急忙岔开话题道：“春日和公子一道来时，怎的未曾看到公子来这？”
“不常来，也有别的事要做。”江熠宗解释，“你呢？”
“办事碰巧遇到玉香儿，有幸知道这里，冬日冷了，想着孩子们，便想尽尽心。”赵小舟一看江熠宗，便没办法从他眉间移开目光。
江熠宗扭头，他忙错开目光。
“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他起身朝他拱了拱手。
他礼节到位，赵小舟心里却不肯不承认他是个伪君子。他对待孩子好像也有真心，可能只是心里有柔软的地方而已?赵小舟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也是可怜他们的境遇。”
玉香儿也是蛮有趣的一个孩子，如果还有父母，在家中定也备受宠爱。但老要喊他娘亲，旁人面前还好，在江熠宗面前总觉得怪尴尬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来这的？”
“很早之前了，这里的院子是我买下来的，然后院子一点点地修葺，扩建，孩子也收容得多了起来，我理解他们，知道流落……”讲到这，他戛然而止，默了一会，他才起身道：“夜深了，给公子安排了房间，公子早些歇息。”
可怜他们的境遇，理解，流落，这几个关键词在一起，赵小舟大胆地猜了猜，难道江熠宗父母也都去世了？然后和长姐流落街头，后来辗转各地，生活好起来之后便同情那些孩子吗？
想也是的。
早就派苏水去打探弘信住在哪，赵小舟才在床上躺了一会，苏水就回来了。赵小舟有些犯懒，翻身睡了一觉，才起来去办事。
夜深了，院里安安静静的，月亮冷冷清清地挂在天上，或许有些寂寥。赵小舟慢慢地走，在夜色中竟生出了几分悠闲的心思来。
忽的，走廊尽头的一扇门突然开了，眼看着有人要出来，赵小舟一把推开身边那扇门，又迅速合上。
关门的瞬间，黑暗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来：“是谁？”
还好是个老熟人，赵小舟心里很快生出了很多主意，站在原地道：“江公子，我屋里的人打鼾，能不能在你屋里借宿一晚？”
默了半晌，江熠宗一阵下床的声音响过之后，烛火亮了起来，他道：“夜深了，也不便再给你安排房间，床给你收拾好了，你睡吧。”
床上是收拾好了，地上却也铺上了被子，赵小舟指着地上的问：“公子要睡地上？”
“自然，总不好让客人睡地上。”
赵小舟过去把被子抱上床，拖着江熠宗坐在了床边，自己先上了床滚去里面，盖好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整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然后道：“一张床又不是睡不下。”
江熠宗面色有些为难，赵小舟只好劝慰道：“入秋了，地上凉，不过公子要实在觉得为难，不如我替公子睡地板？”
“没有这样的道理。”江熠宗吹灭了烛盏，躺在了赵小舟的身侧，“快睡吧。”
和苏水也是一起睡过的，赵小舟并不觉得什么，但江熠宗好像睡眠不好，大概是不习惯和人同床，气息总不能安稳。
“你睡着了吗？”赵小舟轻声问。
“还未。”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赵小舟其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他翻身侧着面对江熠宗，看他闭上了眼睛。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听赵小舟的声音响在耳边，沙沙的绵绵的。
“曾经有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女子是琴师，男子是将军，琴师十八岁那年，他们成了亲。后来战乱四起，将军上战场打仗，琴师被敌军掳去为他们的将士弹琴，琴师不愿背叛国家，自尽了。”赵小舟顿了顿，在想要不要重新编一个结局。
“后来呢？”江熠宗被他的声音催得昏昏欲睡，却撑着想听完整个故事。
“后来，”赵小舟说，“将军攻破敌军，立了大功，娶了别人，有了一双儿女，一直很幸福。”
“那是他自己愿意的吗？”
“是，是他求娶的。”
“我要是将军，定不会娶旁人，我与琴师多年的情分，既与她成亲，又不是她犯了错，又怎么能负了她？”
赵小舟看着他，他闭着眼，嘴都张不太开，言辞却犀利，态度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