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肆)

小说: 山河不喜 作者: 束棘藜 字数:2271

  行路不是很顺利,上午还是小雨,傍晚时候雨却渐渐大了起来,到晚上是彻底走不了了,只能暂时停靠。

  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离宁阳还远,赵小舟本想等雨小些可以行船的时候再走,都打算在船上休息一晚了,船夫却提醒说:“这雨这么大,越云江很可能涨水,到时候躲也躲不开。”

  船夫有经验,赵小舟一行于是整理了东西下船,跟着他去找附近的村落人家客栈。

  因为下雨的缘故,平常这会天还亮着,现在却已经黑透了。

  不止是天黑,风又大,雨又大,伞都撑不住。风吹得雨大颗大颗地直往脸上打,眼睛也被糊得睁不开。岸边的草有人那么高,赵小舟看不清路,在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再有雨水加持,没一会,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这样淋雨鞋袜都得湿了,不知道苏水怀里的袜子还能不能护得住。但想来自己都湿透了,苏水也好不到哪儿去,更别提袜子了。

  “殿下!”

  听到苏水呼喊,赵小舟偏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紧张地向江熠宗的方向看去。江熠宗走在前面,和他俩有点距离,风声和雨声齐齐往人耳朵里灌,他应该是没有听到。

  苏水也意识到了,立刻改了口说道:“公子!我背你走吧?”

  赵小舟又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水并没有错。就是莫名不想被江熠宗认为自己娇生惯养,赵小舟被自己突然在外人面前要面子逗笑了,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摆了摆手。

  约摸走了一刻钟,所幸是看到了一片亮堂,几人加快了脚步,上前去看,是家客栈。

  到门口时赵小舟重重地呼了口气,有种沙漠逢甘露的喜悦,正要闷头往里冲,却见江熠宗沉默着脱下了外衣拧水。

  船夫先进去了,赵小舟紧跟着,站定之后回头看他继续拧里衣的水,再脱掉鞋倒里面的水。

  “您几位?”

  “四位。”

  “都住店吗?”

  “是。”

  “真是抱歉,风雨来得急,小店就剩下两间客房了,您几位还要住吗?”

  赵小舟耳朵听着话,眼睛盯着人,见江熠宗打理好了自己,走进来默默地站在了几个人身后。

  “住!当然住。”苏水说着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差不多够住店价钱的银子放在了柜台前,低头问赵小舟:“公子,房间怎么安排?”

  本来用偷偷瞥,现在他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落在了江熠宗身上。“江公子觉得呢?”

  江熠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谦和有礼地接上话:“赵公子既然有同行之人,自然应该住在一起。”

  谈妥了,赵小舟和苏水一间房,船夫和江熠宗一间房,领了号码牌,就被店小二领着各自前往房间去了。

  赵小舟回头看,刚才他们三个站过的地方有几滩水渍。再看江熠宗,衣服都已经有要干的趋势。

  房间潮气很重,一股子霉味,但好在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虽然整体看上去是旧了些,但胜在干净。虽然已经春末了,但因为特殊天气的原因,店小二还是燃起了碳火,用来暖身子。烤了一会,房里的霉味也消散了许多。

  一进门赵小舟就随意地倒在了床上,先脱掉了湿了的鞋袜,脚在水里泡了个久,这会才是解脱了。

  外头雨下得正大,苏水开窗看了一眼,就迅速关上了,又巡视房间一圈,确认安全了,才拿赵小舟的湿鞋袜和湿衣服搭在炭火前烤。

  不消片刻,苏水打来一盆热水伺候赵小舟洗脚。冰凉的脚被温水包裹,温暖的感觉从脚流向全身,身子都轻松不少。

  虽说天是黑了,但时候尚早,行程被这大雨耽误,他也有心要想接下来的安排,索性就出了门下楼喝茶。

  谁知竟就碰上了江熠宗。

  许是一起经历风雨的缘故,四目相对时,赵小舟竟觉得他眼中的疏离消散了些。赵小舟步子未停,江熠宗向他点头,于是他就坐在了四方桌子他对面的位置。

  “公子好雅兴。”赵小舟扬起茶杯,啜了口茶。茶烧得滚烫,水在嘴里遛了两圈,顺着食道烫到了肚子里。

  这呲牙咧嘴的模样逗笑了江熠宗,他也扬起面前的茶杯,含着笑喝了口茶,从容儒雅,和自己有了鲜明的对比。

  被人赤裸裸地嘲笑了,赵小舟闷声不语,撑着头看外面的大雨,豆大的雨珠激起了水花,噼里啪啦地像放鞭炮似的。

  “公子唤作小舟?”江熠宗突然出声,声音却与嘈杂的雨声截然分明,雨声隐成背景,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赵小舟收回视线看他,答道:“是,小舟从此逝的小舟。”他想起早上他说这句话时候江熠宗的欲言又止。

  江熠宗盯着茶杯道:“早上就想说的,公子既叫小舟,却为何要让小舟从此逝?”他心里有万语千言,想问赵小舟的烦忧事,想叹赵小舟的感慨话,斟酌过后,却只问了这样的一句。

  还挺有趣,赵小舟在外面不常认识新朋友,一定会打照面的人不是将死之人就是知道他真名的人,不是将死之人也不知道他真名的,也没有听过赵小舟这样的介绍,所以这样的问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赵小舟笑了笑,说道:“那公子想必是一定没有听过后半句,江海寄余生。”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江熠宗轻轻说,半晌应该是品出什么来了,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门开着,风把雨的寒气都吹进了屋,没坐一会赵小舟就感觉到了冷,喝完一杯茶,他道:“夜里冷,公子早些休息。”

  就是说这话的同时,江熠宗站了起来,听完话拱了拱手转身上楼,倒显得他的话有些多余了。

  赵小舟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客气,没想明白,于是也回了屋。苏水死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听见门响,懒懒地说:“公子。”

  赵小舟踢了他一脚上了床,隔窗听雨声,顺利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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