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过境迁,物是人非

小说: 绕郭荷花三十里 作者: 桑绞 字数:2371

  此时已是日暮西山,望岳阁有九曲溪环绕,内里叠石成山,一莹白跳跃于暖橙交杂,金光与绿荫辉映,晚霞绚烂,云卷云舒。若是在上眺望,一方美景尽可收于眼底的。

  居室内是幽静、宽敞的,当中立着个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的屏风隔作两边用珠帘遮了起来。床头外的屋檐下则是种着棵美人指,长长的树藤将窗户遮蔽了小半扇。望岳阁此时陆陆续续地上了灯,光透其中将人照的斑驳,昏暗不已。

  偃和执着小烛用手心挡住了明焰,些许凑近观他面上的杂色消退,起身放下了床侧两边的罗帷,自行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狮鹫耳尖,刚察觉一丝动静就扭着头瞧见了偃和。迈着四条小短腿“得蹦,得蹦”地就朝着泽之那处奔了去,临行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仙君如何。’略显匆忙,众人也只道以为是它好奇得紧,并未作他想。

  许是多年不曾相逢,一见泽之整只便成了另一番模样,连全身的毛发都激动地支楞了起来。小小的毛脑袋窝在了他的脖颈处不停地蹭啊蹭,铜铃似的眼珠里竖瞳变得硕圆,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恍惚中阁外应是下了小雨,雨点如云珠落盘在耳边哗啦作响又眨眼悄无声息,泽之依旧安然地沉在虚无,不愿醒来。只是胸膛兀地一沉险些令他窒息了去,再猛然睁开眼就瞧见了卧在前襟处的狮鹫。他无视着狮鹫哭唧唧撒娇的模样,调息了片刻才有所缓和。扭头看着窗棂间染墨的天色泽之不禁思绪天外,不时轻抚着怀中的小物喃喃自语。

  “桂魄分馀韵,檀香破紫心。檀香的姓名是他起的……”

  在多少年以前,他初次将入尘世,临渊就嘱托自己莫要生出凡心沾染七情六欲与凡人的生死扯上因果。泽之牢记于心,只是后来身边带了一个孩童,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那几年,仙魔之间动荡不安,为此除却绛确之事,他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平添一丝烦扰。当年,长桥柳荫下,恰巧一总角小儿被人从马车上推在地下,磕的满头是血。他见绛确盯着女孩入神就快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暂时领回了府中照料。泽之将怀中的小儿放在了主坐上,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拿着娟子擦拭着面上的血迹,小心包扎了起来。看着小女面上乖巧可爱,虽眼睛不大好却也能视物。泽之心中很是喜欢,打下注意想要留她作绛确的玩伴。细问一番,才知是邻家家妾之女,因母早丧从而入了主母膝下,今日她亲父出一遭变故命丧黄泉,主母掌了大权露出本性,回城的路上就将这孩童丢在了大路之间。

  当问她姓名之时,女孩却咬着下唇不语,许久才开口支支吾吾的说道自己无名。泽之将她取名檀香后送回家,临行前不忘敲打了那主母一番。当家主母也是个聪明人,此后几年对待檀香好的不是一丁半点还时常放任绛确在府中与其玩闹,看似是个大度之人,其实并不尽然呐……

  几年后待绛确年岁稍涨,他二人也就离去回了渝都。当年见他羞涩不已的的女儿面容后来是个如何模样,他早是记不清了,可被封藏许久的记忆如今想起却也历历在目。

  泽之吐息了片刻,推去了狮鹫从榻上起身绕过屏风,撩起了小半的珠帘。他看似孱弱的紧又煞白着面庞朝着不远处侍卫微微颔首,言道:“此事是本君大意了,惊扰一番多有抱歉。”

  偃和却是听闻一惊,眼神晲过身后一众,提心吊胆地生怕这九天的仙君忽然就犯了怒,此时他渝都丟了殿下,实在不宜在生事端了。

  偃和低着头,连忙弯腰拘礼。“在下惶恐,殿下此次多有冒犯仙君,吾等着实承受不起。”

  不远处跟着仙君脚步的狮鹫停在了离泽之一尺的距离,胡乱地蹬着四蹄来回的在原地踩踏惶惶不安,耸拉的双耳一擞就听见上有开口道了一声。

  “来。”

  狮鹫猛然扬头便见泽之坐上一旁品着茶,朝它招来,极有眼色的跳入了他的臂弯欢欢喜喜。

  玉青不知这狮鹫是个何方神物,见此睁大了眼可还没蹦出一句话来,添央就碾上了他的脚面将他噎了回去,捂着他的嘴一把将其拉出了望岳阁。

  泽之抬眸看去就见偃和斜着退后几步,遮住了自己的视线,抱拳行礼。“下人不知礼数,仙君勿怪。”

  泽之不由感觉有些好笑,抬手虚虚轻咳了几下,开口:“本君无意为难,不必如此。本君来也是告之你一声。你家殿下之事因我而起,尔等无需忧心,本君自会将他安然带回。”

  偃和上前一步,抬头看着朝暮仙君却也看不出打的是何算盘。仙魔多少年互不干涉,偃和说什么也不敢冒险应答。他皱眉出声,“万万不可,此等是在下分内之事,怎可让朝暮仙君代劳……”

  泽之看了他一眼,放下了狮鹫飞了出去,遂之一道光就打进了他的心口,紧接着偃和睁大了双眼,朝后踉跄了几步猛然吐出了一口血,膝盖跟着一软整人就扑在了地上,徒留一句在耳畔回荡。“你多心了,安心修养便是。”

  “多谢,仙君……”

  在睁眼时,一室冷香犹存。狮鹫长着口不停地朝他面上滴下口水,偃和清醒了片刻也顾不上干净扯着衣摆擦去了面上的口气,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着眼前犹豫不决的狮鹫,偃和硬是存着一口气,趴扶着从身上取出蝶印,吩咐道:“拿上此物,快…快追上……”便又晕了过去。

  狮鹫瘪嘴,心中暗道‘仙君又怎会害你……这年纪大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还容易多想。唉,数年未见的偃大人,怎么如今也到了这般年岁了……’狮鹫如是这般想着,露出一副恻隐之心,它将落在地上的蝶印吞进了腹中的空间后十分不舍地对着昏厥在厅堂前的偃和呕出大半的涎水。带着只盼着偃大人能借以躲过难关,从此变得康健起来的心思腾空而去。

  狮鹫追上泽之时还不曾出边境,扭头向后看去竟还能看到渝都的灯火阑珊,青烟数点。飞过十里,东南一处层峦叠嶂,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天上的云气也一片一片的叠了起来,露出了一半红光与另一半蓝紫交汇互不相让。穿过了最高峰与天交界,松枝见月白晃荡其中,再一探头就寻着不知蒲涧位处何方的泽之。

  泽之见它也懒得问清原由,设下一罩结界挡住了狮鹫扇起的风漩躺在了它的身上修养静心,可识海坐下的那只见四下无人露出本性跟话痨那样滔滔不绝地传音,抱怨着当年绛确对他的不公,听起来好不委屈。

  泽之耐下心轻拍着坐下,淡淡说道:“这些年,是委屈你了。”

  可这一声安慰却惹的一路上喋喋不休的狮鹫更激动了。

  泽之不由叹气,何时这只狮鹫竟变得如此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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