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仵作自昏迷中清醒，已是黎明后。
目光四望一眼，面上现出惊骇之色。想起昏迷前见着的那场厮杀，他不禁自足底升起一阵寒意，身子不住颤抖，牙齿咯咯打颤，突然骇极惊呼一声。
门外守着的空桐应声推开门，略显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随即往外拖，牛仵作踉踉跄跄地跟着，眼里的惊恐愈来愈浓烈。
穆柒染昨晚守了小半夜，等大夫确定时澈无性命之忧后，才回院子浅眠了一觉。天蒙蒙亮时不安心地找大夫询问了一番，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现下他面上虽如水般平静无痕，但眼里不时弥上几许忧虑，话也较平日里少，君九在他侧首的位置，玉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子，神色不明。
牛仵作看见穆柒染那一刻，目光中有欣喜，但也有恐惧，空桐一脚踢到他膝关节出，腿再支撑不住，顺着那股力“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忍着痛意，颤颤巍巍地道，“县令大人。”
穆柒染桃花眼转向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寒凉，顿时让人如至冰窖，牛仵作心里最后的希冀也破灭了，他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什么人追杀你？”穆柒染料定牛仵作不会轻易开口，不急不缓地抿口凉茶后，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现在真的安然无恙吗？除去昨晚杀你的那批人，沐王府现也不会放过你，再过几炷香的时间，药老也该从半白村回来了。”
“不，不。”牛仵作听到“药老”时，双目一下呈真空状态，好似已入了另一个世界。
穆柒染和君九对视一眼，君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药老是药王谷最后一任谷主的大弟子，没人知他名姓，这称谓据说是因他极善识别药草，江湖人给他的戏称，而叫着叫着就成了他的名。沐王请他出山医治墨辛腿疾，恰好药王谷遭逢仇杀一夜灭门，所以便留在沐王府做了门客，侍奉大公子墨辛。
他的医术很多年前便名冠天下，但鲜有人知的是，他那出神入化的毒术，在这个领域，若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穆柒染刚刚故意提到药老，一来是为查探两人关系，二来则是提醒他，既然背负秘密，就要随时做好被秘密吞噬的准备，不要再抱任何退路或则幻想。
“哈哈哈，”清醒后的牛仵作，突然仰天大笑，不知是呛的还是怎的，眼里莫名抖出几颗泪珠，“又是一个可怜人。”
穆柒染眉宇微蹙，眼前的牛仵作就像突然换了个人，不再唯唯诺诺，伏低做小，更像那晚的他，愤恨癫狂。
“他和那个孽种都该死，当年就该斩草除根，”他的声音忽而又平淡下来，带着几分诡异，“不，小孽种不能死，辛夷不想见着他，墨璟也不能死，死对他们太容易了。”
三人都静静地听着，没人上前插话，也没人上前打断。
“你才是最该死的！”突起一道暴喝声，尖利刺耳，震得穆柒染手中的瓷杯一下碎裂。
只见凭空出现的药老伸出枯木般的双手，向牛仵作的咽喉扼去，牛仵作顿时因呼吸不畅憋得满脸通红，纵使如此，他望向药老的眼里尽是讽刺和怜悯。
“师……师兄，真……可怜，你其实……比我……更恨。”因为被掐着喉咙，牛仵作说话断断续续。
而这方，穆柒染和空桐两人都不由处于极大震惊中，牛仵作竟是药老的师弟，谁会料到眼前的小仵作竟是二十年前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手谷三清。
药老的手指一圈圈缩紧，牛仵作的呼吸逐渐式微。
这时，只见一道白光向药老的手腕划去，药老下意识松开手，定睛一看，原是一个茶碗盖，正落在地上晃当晃当地滚着。
君九睥睨着药老，轻讽道：“蠢。”
清冷的嗓音让穆柒染一下回过神，嘴角微抽，正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就见药老蓦然收住手，他对谷三清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谷三清纵使死了，他还是饶不了他。
现在药老又恨又怒，但理智仍在，知道现下不是动他的最佳时间，怪叫一声，沙着嗓子说道，“公子保住他，作为交换，我也会向主子隐瞒你与九门提督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