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当年落魄

小说: 权策天下 作者: 不知颜 字数:4125

  淳于,弦乐府

  冬末时节,窗外似乎有鹊声报喜而来,茶香氤氲中,女子素白衣裙,站在小院中素手折梅,她的动作很轻,连呼吸都和周围的安静融为一体。

  “无颜已经离开淳于,有冷月白保驾护航要动他难上加难,萧泽渊来得太早,不然,凰南风不死也要和乱魄抄一样,成为活死人留在淳于,回去告诉他,别在打草惊蛇了。若无欢是一个很好的戏子,自编自导自演的把所有人都骗了,有什么事等过了除夕再说。”

  女子说着,又折了一枝梅,却没有树枝被折断的声音,突然起了雾,梅树林顷刻间灰飞烟灭,女子垂眸看着空落落的手里,似是惋惜,叹了一声。

  “言七月和无颜会成为若无欢的助力,他问是否要永绝后患。”

  男子坐在亭子里扒拉着桌上的古琴琴弦,弦动无声,这琴认主,看来传言不假。女子款款转身走来,裙摆拽过地面,仍是不染纤尘。

  “谁能保证助力不会成为累赘呢?让他们去吧,况且,狸猫换太子少了重要的角可就演不起来了,我倒要看看,若无欢究竟是个什么神仙下凡的人物,能让宸墨看中,要是毁了他一定很有趣。”

  女子坐到男子对面,似是倦了,素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男子笑着推过一杯茶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小人女子你可是占全了。宸墨当初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她,宁愿永不安息也要给他添堵。”

  女子垂下眸子,轻啜口茶水,享受的眯起眼,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谁说我恨他,我只是无聊的太久,想给自己找些乐子,当今天下能算上数的戏子就那么几个,不盯着他们,不将水搅浑,哪里有好戏看呢。“

  男子抚掌道:“话虽如此,可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女子转头望天边阴云,道:“不像吗?我倒觉得现在的我才像是最初的我。”

  男子若有所思:“不忘初心,原来你也不曾放下啊……”

  林间小筑,弦非乐黑着脸看不紧不慢用着早膳的萧泽渊和凰南风,无颜竟然不告而别,他这些年是不是太宠着他了!看出他所想的,萧泽渊给凰南风的碗里添了碗粥,转头对弦非乐道:“有三弟跟着,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弦非乐走到两人对面坐下,端过一笼虾饺开吃,凰南风瘪了嘴,那是他最喜欢的,萧泽渊揉了他的头,道:“把粥喝了,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要喜欢等下我们买些带着路上吃。”

  “嗯。”凰南风点头,低头喝粥,乱魄抄和无颜的不告而别对他而言打击颇大,休息一晚,就算有萧泽渊陪着,仍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弦非乐擦了嘴,问:“你们要回天元?”

  萧泽渊摇头道:“暂且不回去,我会带他四处逛逛,等风波过去再做打算。”

  弦非乐道:“也好,无颜一旦露面,免不得有一番热闹,若无欢此人心机太深,这是雪中送炭无异于是把自己也搭上。”

  萧泽渊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问:“篁外楼与你的先辈恩怨太多,你且小心。“

  弦非乐起身,道:“多谢,我不便相送,就此别过。”

  萧泽渊点头,没有再与他多言,凰南风低头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大概猜到萧泽渊来是不想让他回去天元,一定出事了。他和萧泽渊,乱魄抄自幼相识,他了解这两个人,一个睚眦必报,一个铮铮铁骨,都不是背欺朋友之人。可自从他找到若无欢,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连哄带骗的让他离开若无欢的身边,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让他知道定然不是好事。

  乱魄抄,他现在还好吗?

  萧泽渊安慰的拍了凰南风的肩,他和乱魄抄没办法护这孩子一辈子,应该让他知道一些事的,可偏偏牵扯上若无欢和无颜,这其中的纠葛追溯回去都是乱麻,身处其中的人都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人。

  他与冷月白不同,便是无法同行,也不会背叛,所以在若无欢和凰南风之间,他选择了后者,离开天元留下天星令,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凰南风是他的底线,就算他死,也不允许他人伤这孩子分毫!

  天元,静阁。

  快除夕了,若无欢对于新年还是有些期待的,可他的期待里不包括帝天澈,坐在轮椅上的若无欢裹紧了身上唯一的厚斗篷,恐怕他是唯一一个被赶出府门的天命者,翻遍古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帝师大人,外面风寒,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看着带着随从盛情相邀的帝冕,若无欢笑笑,道:“殿下盛情,无欢惶恐。”

  帝冕上前亲自为若无欢推轮椅,一边走一边道:“帝师说笑,惶恐二字过于夸大,帝师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若无欢道:“奥,原来殿下有自知之明,倒是无欢多虑了。”

  帝冕回头看了愤愤不平张口欲言的随从,若无欢也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道:“殿下煞费苦心的离间我和澈儿,以至于年关将至,欢流落街头成人笑柄,如此也就罢了,殿下如此殷勤难道不怕兄弟阋墙吗?”

  帝冕哈哈一笑,道:“帝师的怪责我可承担不起,只不过和七哥说了九弟和六哥的死,谁知他就相信了,迁怒了帝师,只能说七弟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相信帝师。”

  若无欢低头不语,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八皇子府,说是封王,可封号还没下来,先安排了府邸,至于何时封王,至少也要等夺嫡结束,依若无欢对天元帝的了解,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帝冕推着人进了皇子府,一街之隔的巷内拐角,帝天澈站在那里,低着头,手里的信纸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先生没有骗他,自以为的兄弟情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或许,那时的他还懵懂如稚子,没有威胁,所以才会被那般温柔对待。

  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

  帝冕早早的就把东苑空了出来,推着若无欢进了东苑的卧房,帝冕才俯下身子,在若无欢耳边道:“我真是羡慕七哥有您这么好的先生,可惜了,你我注定为敌,不死不休,这几日就委屈先生住在这里,三日后自会有人送先生去该去的地方。”

  若无欢抬头,和那双淬毒的眸子对视,无奈道:“殿下对欢似是有什么误会,欢可不曾答应殿下坐以待毙。“

  “奥?帝师的意思是想和我鱼死网破?”帝冕坐到桌边,东苑里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无欢如今连站立都做不到,他倒是好奇这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若无欢摇头“欢不才,从未做过那般愚蠢之事。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与豺狼为伍,终日若不惶惶度日,便是死的糊涂,要是提心吊胆的过每一天,也是亏的,殿下何必不知好歹呢?”

  “先生的意思是想要和我合作吗?”

  帝冕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似是在沉思,若无欢笑而不语,好半天才道:“多谢殿下收留,欢倦了,就不送殿下了。”

  领了逐客令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帝冕抽了抽嘴角,若无欢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里是他的皇子府,如此直白的把他赶出来真的好吗?

  赶走帝冕这个主人好不好若无欢不知道,送走了帝冕,若无欢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床边坐下,他是真的累了,自从送走了凰南风和萧泽渊,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便是睡梦中也会梦到那些狼狈不堪的过去。

  万幸的是他睡眠很浅,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惊醒他,所以有人潜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房间里烛火未然,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勉强看清桌前坐了一个人,眸中闪过被惊扰清梦的不满,若无欢笑了笑,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那人已经起身走到床边,阻止了若无欢的动作,还替他盖好被子,道:“你的腿我会想办法的,别担心,轮椅困不住你。”

  听声音是熟人,也是故人。

  若无欢道:“你不必如此,我并不介意……”

  那人打断他的话,道:“在我面前,你无需刻意隐瞒,他那般待你,便是演戏,也仍是感觉心寒。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所有天命者都躲不过的命。我也曾如你一样,所以,我知道的。”

  若无欢笑不出来了,他低下头,重新躺好,闭上眼,看样子是不愿在说什么,那人坐在床边,握着若无欢的手给他输送内力,可以让他的身体暖和些,睡得也安稳些。

  又梦到当年,这是这次,若无欢梦到的是他死后的帝天澈……

  天元的初春比北辰要冷一些,千雪楼三楼靠窗的位子,紫衣雍容的帝天澈懒懒地斜靠在那里,一只白狐静静的趴在他的腿上帮他取暖。看着楼下匆忙来往的人群,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脖颈间垂下的紫玉。

  微弱的热度从紫玉上传递到皮肤,蔓延至全身,若无欢记得那是他送出去的生辰礼物,不是已经被毁掉了,怎么还会在?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这块玉是我的随身之物。如今送给你,也算是替你分担一些伤痛!”那年的若无欢疲惫的靠在帝天澈的身上,神色疲惫却依旧风华难掩。淡淡的话语却让帝天澈内心再起波澜。他的生辰连他自己都忘了,可若无欢记得。如此危机的关头竟然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他虽然从不拘泥小节,可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在他的生辰送给他东西,给予他心灵的温暖。

  “玉在人在!玉毁人亡!”接过那块玉的时候,指尖瞬间的触碰,传来的寒意却让帝天澈有不好的感觉。若无欢没有回答,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均匀。似是熟睡了!

  回忆中断,若无欢看着帝天澈睁开眼,看他低头看繁茂的街市和人群。心突然的就觉得空旷起来。哪怕是天下也无法填补的空缺。帝天澈蹙眉,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氅,他有些冷。

  那一次,他们都异常的狼狈。想想也许很可笑,男的有了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竟然会遭到暗杀,无奈之下。两人躲进了山林。七天七夜的饥渴和躲藏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心力。

  而那一日,距离发兵攻打北辰还有三日。军中不可没有主帅,若无欢用自己的身体替帝天澈挡住了许多的致命伤,就像他如今在做的那样,可是。粗心大意的帝天澈始终没有发现,若无欢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抱着一丝希望,帝天澈会发现他的伤,会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路陪他一程的。

  可惜,直到回了军营,若无欢支撑不住的昏倒在军营大帐,帝天澈也没有空出哪怕多一点的时间多关心他一些……

  “不碍事,让你担心了!”清醒后的若无欢依旧一副淡漠的神态,帝天澈很是生气,甚至和若无欢大吵了一架。他气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不妥的地方,为什么若无欢如此的不珍惜自己的命,可那时的帝天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对着若无欢任性的发脾气!

  也是唯一一次,若无欢没有和他妥协……

  不过,那且是后话,不提也罢!

  “主子,起风了。回屋吧!”俊俏的女子一袭青衣的守在帝天澈身边,她的主子几年前就已经陨落在眼前人的剑下。可是,主子的遗愿她愿意替他守候。即使,她是恨着他的!

  “轻扇啊,你还记得他的模样么?不知怎的,近来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快记不起来了!虽然经常梦到他,可是。他越来越冷淡也不和我说话。你说,他是不是还在恨我……”帝天澈低声的絮絮叨叨,女子站在一侧静静聆听。可是眼底的波动暗潮汹涌。

  “答应我……不要恨他……不要告诉他……好丫头……答应我!”那人临死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女子的眼眶红了红。她记得那日的黄昏红的比血还要刺目,鲜艳。那人虚弱的哀求她。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只是不希望眼前的男子伤心罢了!

  若无欢这一觉又是没有睡好的,轻扇那个傻丫头到底是被他拖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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