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

小说: 倾尽天下之眉间砂 作者: 碧落殇 字数:4060

  夜空寂静,漆黑的夜笼着丝丝沉默,虽说是晴朗的天气,但却意外的看不到一颗星辰,唯有一轮残月,那月也不是清冷的玉色,而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丝丝缕缕,随着夜里的风慢慢飘荡,仿若一潭清溪上荡开的殷红的血。

  “血月……”月下楼阁处,一袭白衣的萧尘然倚着窗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眉头微微有些收紧,喃喃道,“不祥之兆,怕是最近要有事情发生了……”

  “喂!”与尘然相隔一墙的云落则是深深皱着眉头,索性坐在窗栏上,提了一壶酒独自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隔壁传来尘然对月喃喃的自语,便叫了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过来一起。”

  尘然定定的看了那壶酒,片刻,沉声道,“好。”于是便也坐在了窗柩上,云落又提起身边的一壶酒抛出,尘然抬手一抓,那壶酒便稳稳当当的落在手中,拔了塞子,仰头便是一口烈酒下肚,辛辣的味道刺的喉口一痛,不由呛咳一声,微微犟了犟鼻子,清冷的脸也上了红晕。

  对面的云落看着不由发笑,“想不到传说中天下无双的绝涯公子竟然不胜酒力。”

  尘然昵他一眼,仰头又是一口酒下肚,这次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了,淡淡道,“确实不胜,酒是集情之物,自古乐极助兴,哀极浇愁,世间千万情感都郁积在这酒中,越是醇香浓烈的酒越是酿酒人情深的产物,心中有情的人自然融得下这诸多情绪,可是半魂之人,七情不得,六欲无全,无情之人,自消受不得。”

  云落喝酒的手顿在唇边,眸光落定月色下宛如玉雕的尘然,若他无情岂会几次三番的助自己,他怎么会是无情的人,他分明是有情之人,只不过他把自己的情藏得太深了,“话虽不错,但酒也是坦诚之物,感情坦荡的人才受得,若是隐匿内心,不愿吐露,自然受不得酒的浓烈,非要酣醉一场才得酒后真言吐。”

  尘然手下一顿,举酒的手在一怔之后缓缓落下,那一刻他的心颤了又颤,眼眸在云落看不见的角度沉了又沉,自己是在害怕么……可是害怕什么,不是说了无情吗,还怕什么酒后真言,莫不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真的藏了什么吗?但他从不记得有将什么东西悄悄地藏起过,但是隐约中仿佛就是有什么在抵触着,自己碰不得,看不清,别人更是不能触碰。

  “这酒,我喝不得了。”尘然丢了手上的还给云落,眸子抬起时已经没有了黯沉,一如既往的明亮清冷,望向天空中越发殷红的月,道,“血月不详,今夜恐怕有事发生。”

  “血月?”云落愕然,墨黑的眸子在空中寻了又寻,又看向尘然,“这天上一片星海,连个月牙都没有,哪里还来的血月?!喝多醉了吧!”

  尘然本意欲下了窗柩,闻言却僵在了那里,又抬头看去,天空中除了一轮血红的残月,哪里有什么星海?到底是谁喝多了?!

  ‘叮’心中的某处一声轻响,脑中豁然明亮一个声音,那声音飘渺虚无,像是来自远古的预言,唤醒儿时的一段空白,“血染残月,墨浸星海,轮回誓约,迢迢昭来。”

  血染残月正是自己看到的夜空,墨浸星海不正是云落看到的夜空吗?!这段预言是在自己登上绝涯拜师之时师傅的第一句话,但这一句话听过之后却再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那句话非常重要,自己几次要求师傅再说一次,师父却摇头叹道,“为师一生寿命半百,十年成人,十年修炼,继承绝崖衣钵,十年等待你的到来,十年教授传你衣钵,如今寿也终亦。”

  “师傅糊涂了,这才四十年,还有十年,怎会寿终?”已是志学之年的尘然迎风淡然道,却换来师父的一声叹息,“十年……换了一道天机……如今,再没有十年换来说与你听了……”师父说完淡淡的闭上了眼睛,尘然一僵,十年寿命换了一道天机,他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师傅,不知言语,这样大的代价自己竟没能记住,师父也怪罪吧……

  十年代价,竟是这短短十六个字,如今前八字已经明了,后八个字又寓意什么呢,这与前句似乎全然无关的八个字才是重点所在吧,但却想不透,看不明,不过唯一确信的一点是,自己与云落是这预言中的主角,与他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或者说羁绊。

  “喂!又想什么呢,不会真是喝多了吧?!”

  尘然豁然回神,淡淡道,“许是吧……胡言乱语起来了。”

  “两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二位到庭院共进夜宵。”门外小厮叩门道。

  尘然与云落对视一眼,一起下了窗柩随小厮去了,刚出院门便看见花架之下的石桌旁坐着淡饮极品好茶,尝着绝世美味的‘倾城美女’——楼逸雪,她对面已然坐着两位长老和墨儿,待二人也入座,楼逸雪才到,“几位在这里住的可还舒服?”楼逸雪轻启朱唇柔声道,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尘然,尘然一脸温和的儒生样,道,“很好,多谢小姐款待。”

  “昨日听说几位有事要做,不只是何事,忆雪可否帮上一帮,尽些绵薄之力。”楼逸雪一面说着,一面又凑近尘然一些,看的周围四人齐齐避让,一张圆桌已经楚汉分明,一边是尘然和楼逸雪,一边是挤成一坨的两位长老,墨儿和云落。

  尘然端着茶杯自顾自的饮茶,随手掐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并不去看那些人的动作,只道,“我们要找汀澜阁的东家。”

  “所为何事呢?”

  “听说汀澜阁的东家不仅生意做得好,还养了不少的顶尖杀手,想来是非常成功的前辈了,我等小子特来向他讨教讨教人生真理。”

  “呃?”楼逸雪一怔,本在靠近尘然的身子突然一缩,暗自咽了口吐沫,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讨教人生?向我?冲你们昨天收拾那几个匪徒的手段,还用得着来向我讨教人生,您们的人生观想必已经登峰造极,只怕是来教育我人生的吧……

  “嗯?楼姑娘这是怎么了?”尘然似是关切的问道。

  楼逸雪又向后缩了缩,呵呵干笑几声,方才道,“几位也不用找了,我便是那汀澜阁的东家……”

  “哎呀!”莫长老拍着大腿霍然站起,“还以为是什么活成精了的老怪物呢,原来那汀澜阁的东家就是年轻貌美的楼姑娘你呀!真是了不得!”说着还万分尊敬的拱了拱手。

  “呵呵……过奖……过奖……”楼逸雪有噎了口吐沫,道,“其实,各位的事情我昨日便从汀澜阁掌柜的书信中了解了,若是未见几位恐怕是要派出些人收拾一下,可是见过几位之后,便想十有八九是掌柜的有意怠慢了,忆雪在此向几位道歉。”

  “掌柜也是为了东家的面子,无怪……无怪……”尘然幽幽道,宽容一笑,这一笑突然觉得所有光明的光环缭绕,颇具魅力,楼逸雪登时看直了眼。

  “哎……”尘然颇为失望的叹息,眼眸暗了暗,道,“看姑娘这般年轻,想来那些养了不少顶尖杀手的事情是有人有意夸张了,本来还想见识一下的……”

  “不夸张,不夸张。”楼逸雪看着尘然失望的表情心都快碎了,连忙实话招认,“我手下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人,公子想要见识随时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尘然继续道,“姑娘一个年轻女子竟然能让那么多的顶尖杀手躬身听命,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嗯?”楼逸雪蓦然回神,眼中也不再犯着花痴的桃花,微微缩紧了目光,心思微动,背后生出一种中了暗套的阴寒,隐隐觉得他这话并不是表面听起来这般简单,他到底想说什么?

  “呵。”尘然淡淡一笑,“姑娘不明白吗?那我不妨说得再明白些。”

  “请讲。”

  “这些人的武功也都不低吧。”尘然目光扫过远处走过的几个小厮,落回时看到楼逸雪微微震惊的目光,又道,“这样数一数二的高手怎就会甘心屈服一个酒楼的东家,若是想要钱,身为顶尖的杀手恐怕不缺高赏金的生意吧,想必这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利益吧,比如说姑娘的身份令他们不得不听命,又或者说姑娘可以给他们金钱之外的另一种诱惑……”

  楼逸雪目中的骇然更加的深了,萧尘然的脸色也一分分的褪尽了温和化为寒冰,这才是平时的尘然,楼逸雪紧紧抿了抿唇,眼睛微眯,定定看着尘然,似乎要将他看出一个洞,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这么敏感的察觉到这一层,而且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求证,他竟一点也不畏惧这满院子的隐匿着的杀手吗?还是说这些人对于他根本不是威胁?

  作为杀手必须要会的就是隐匿自身的气息,将长久以来血中挥刀炼出的杀气和精深内力全部隐藏,这样才可以不被敌人发觉,可是他却察觉到了,而且避过了身为杀手与生俱来的敏锐警惕。

  萧尘然,你太可怕了。

  “姑娘是夜华国的人吧?”尘然突然有道出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却换来楼逸雪更大的震惊,“你怎知道?”

  “姑娘的衣物皆是用夜华特有的水锦所制,而这种水锦在天凤并无买卖,就算是在夜华也只有皇族中人才能够使用。”尘然眸光继续沉了沉,“不过据我所知夜华国年轻的皇族中人只有两人,其中只有早年病逝的夜曦公主是女性,这么想来……就不知姑娘是哪位公主了?”

  “呵。”楼逸雪轻笑,“萧尘然,你知道的还真多呢。”楼逸雪此时的声音已经不是女子的纤细温柔,而是低沉慵懒的男音,纤长的手指盘在耳后,一声裂响,一张完整的面皮便被抓在手中,男子线条利落的脸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惊,除了尘然,楼逸雪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体香。”尘然道,“女子特有的体香是不管怎样也伪造不出来的,而你并没有。”

  “怪不得你无动于衷。”

  众人顿时如惊雷轰顶,响起楼逸雪之前的百般媚态,分明是对尘然有意,费尽心思勾引,可如今知道他是男人,便觉得这事有点别扭了,简单想想不就是男人勾引男人,谁能告诉他们这是怎么一说……

  “尘然真没想到堂堂夜华国太子不理国家跑到天凤国扮女人开酒楼。”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知道的太多,而是什么都知道。”

  “尘然不过随口一猜,不想真的猜中了。”

  楼逸雪撇撇嘴道,“父王他老人家身体健康,正当壮年,意气风发,哪用我操心国事,我这太子,乐得自在。”楼逸雪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几人你都看透我了,也该说说你了,你又是什么身份?别告诉我你是什么山野之人,隐世居士,本太子可不信。”

  “太子不信尘然也只是山野之人,绝涯之巅,抚琴人矣。”

  ‘噗’,楼逸雪刚喝的一口水尽数喷了出来,看鬼一般的看着尘然,“绝涯公子?!”似是疑问又似是肯定,尘然颔首,默认,“绝涯阁是你的?”

  尘然摇头,“想是江湖中有人借着这个名头行事吧,我也正要看看这绝涯阁的‘绝涯公子’究竟为何许人。”

  楼逸雪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般道,“那绝涯阁怕是要倒霉了。”

  “怎说?”

  “招惹上你这么个深不可测的怪物还有好果子吃?”一旁的云落闻言头捣成了啄米鸡,就是就是,本公子深有体会。

  “太子谬赞。”

  “也不要太子太子地叫我了,我名夜离秋,唤我离秋便是,即有缘相识,便为友吧,我可不想与你这样的人为敌,那一定很可怕。”

  尘然眼底精芒闪过,他的目的,也只有这样而已,如今你便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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