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凤寂羽(已修改)

小说: 倾尽天下之眉间砂 作者: 碧落殇 字数:5717

  城中小小的县衙中,所有的衙役都是一身白衣,大堂的正中排放着一具棺椁,赫然是那被尘然一击毙命的知府,棺椁脚边跪卧着痛哭流涕的师爷,手中握着一个巴掌大的黑黑的牌子,墨竹所制,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用银丝简单镶边,也算不的珍贵,看起来却是素朴,牌子的中心雕刻着一个‘风’子,用笔清丽,却又不乏苍劲,但也看不出是哪位名家之作,想来并无价值,而就是这块牌子让师爷不得安心。

  这牌子不是别物,正是尘然杀了知府之后,随手丢出的的物件,说这就是他的身份凭证,朝廷若是追究尽管拿了出来,可是师爷怎么也看不出这牌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随便拿出来晃一晃便可以消灾避难,甚至免了朝廷的追究,这又不是免死金牌!于是,可怜的师爷一夜未眠,翻遍了各国各州的令牌,却也不见有哪一种令牌是用墨竹制成,更没听说过哪国哪州是以‘风’为代号的,师爷不由心中叫苦,莫不是被那小子蒙了?

  师爷心里唱起了忐忑,朝廷命官致死,必得快马加鞭上报朝廷,正巧前些时日朝廷派了钦差大臣视察,今日方才到达,想来也差不多改到府衙了,钦差大人驾到当地知府却没有迎接,本就不合礼数,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知府大老爷早在一天前就死的硬挺挺的了,就算想迎接也无能无力,这可为难了师爷,谋杀朝廷命官一事非同小可,这牌子也找不到究竟为何物,若是拿了出去被钦差大人定个蓄意戏弄案件之罪自己岂不是要受连累,可若是不拿出去,这案子又着实难言,哪有公堂之上杀了人大摇大摆走人的,这样的话县衙所有的人都要被扣上看守犯人不力之类的罪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哎……”师爷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知要如何是好,怎么说都免不了一罪。

  “钦差大人到!”

  门外传来衙役的通传,知府心中一紧,攥紧了手中黑色竹牌,战战兢兢的起身迎接,但抬眸的一瞬间看见的不是钦差该穿的红色锦袍,而是一顶黄色软轿,周身蒙着黄色的纱帐,纱帐三面环着金色绸缎,绸缎上生动的绣着三条腾云而起的四爪金龙,师爷顿时四肢僵硬,一声惊雷在脑中轰然炸开,这哪里是什么钦差……分明是……皇上!

  四爪金龙是皇权的象征,除了皇帝哪一个人配用?明黄色是皇家的颜色,那一个人干用来装饰轿子?

  轿子落定地面,轿帘之后走出一位身着黄色锦袍的男子,但这锦袍却不是黄袍,只是一般的便装罢了,但却也是金龙加身,身份毫无疑问。

  “下官……参参参见……皇上……”师爷行礼,回答的却不是皇上,而是身边一个宦官的声音,“大胆,这公堂怎成了灵堂?你们这是亵渎天威!”

  “下官……下官……”师爷结结巴巴不知要怎样回答。

  “好了,朕事先也没说要来,无怪他们。”转而又向师爷,“平身吧。”

  “谢皇上。”师爷战战兢兢的起身,觉得这皇上却是好说话的,他忍不住偷偷抬眼,一看之下不由愣住了。

  天下传闻天凤国君凤寂羽,容华倾城,气质若仙,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只是身为平民哪里见过其真面,所以只当传闻便是传闻,以为是天下人奉承的话罢了,可是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额头开阔,剑眉修长,双眸狭长,一潭墨色晕染,透着清冷,鼻锋萧挺,双唇薄如刀锋,却殷红如血,身材高大修长,却并不消瘦,天然一身的王者霸气毫不遮掩的逸散,令人不由臣服,只是发鬓已见到隐约的银丝,显得沧桑,年岁怕已四十有余了。

  “这是怎么回事?”凤寂羽淡淡问道。

  师爷一震,立刻回神,扑倒在地,佯装痛哭流涕,凄惨万分道,“皇上,你要为知府大人做主啊!”

  “怎么回事?起身说话。”

  “皇上,昨日知府大人命人带了几个可疑的人物回来盘查身份,可是他们到了公堂之上竟然不跪,还藐视公堂,大人问他们要身份凭证,可他们竟然佯装不知为何物,说是山野之人初次入世,大人越觉可疑便要将他们收监调查,可谁知他们不服,一出手便杀了知府大人!”当然此番说此事省略后的,老成精的人自然明白有些话省略比说出来好。

  “什么?”凤寂羽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是却充满了威严,显然已经动了怒气,“尽然杀我朝廷命官,难道是不将我天凤放在眼中,那些人呢?”

  师爷一惊,小声道,“走……走了……”

  “走了?”凤寂羽眉心微蹙,“为何不拦?这些衙役都是废物吗?”

  “拦……拦不住……”师爷暗暗搽了一把汗,“那些人武功甚高,无人是对手。”

  “是什么样的人?”凤寂羽的双眸眯起,若有所思,若是平民百姓下账通缉令就是,可若是江湖中人就有些麻烦,江湖之中门派众多,人员庞大,若是随意通缉只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扰了国本。

  “那人走时留下样东西,说若是朝廷追究就把此物拿出,可小人实在认不得这为何物,请圣上过目。”师爷双手将墨牌奉上,然后微微抬眼看着凤寂羽。

  凤寂羽淡淡接了过去,拿在手中却只看了一眼便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揪过师爷的领子,双眸如刀盯着师爷惊惶的脸,一字字道,“这人,可是一袭白衣?”

  “是是是……”

  “这人现在何处?”

  “小小小小人不知呀……他们杀了人便走了,没人敢去追……不不不过知知知府大人是在汀澜阁抓的人……”

  “汀澜阁?哼。”凤寂羽冷冷甩手,一把丢开师爷,冷声道“你们定是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手脚吧?不然何至于被杀?”

  师爷心下一惊,被察觉了吗?可是自己并没有露马脚呀!而且,从皇上的话中来听,似乎对那个人很了解?

  凤寂羽将师爷的神态看在眼中,冷而威严道,“在朕的面前还要耍心思?”他微微顿了顿,唤来宦官,指了指呆立的师爷,淡淡道,“以欺君罪论处。”随后淡淡拂袖随便唤来几个侍卫向府衙内庭去了,顺便吩咐道,“听说此处汀澜阁最为有名,朕便在那里了,你们都换了便装,莫要惊扰百姓。”

  “是。”

  凤寂羽悄然将那枚墨竹牌拢到袖中,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唇角渐渐含上一抹浅笑,却看不出这笑的感情。

  汀澜阁的老板此时正是坐立不安,昨日送出的信件应该早已经到了东家那里,正常来说,东家见了应该立即行动收拾了那些人,可是现在却迟迟不见东家的杀手前来报告情况,莫不是信件出了问题?可是昨晚亲信回来时说是亲自把信交给了东家身边的人,应该不会出问题,既然信件没有问题,那就是失手了?掌柜不由打了个寒颤,想来东家身边的杀手一个个都是怎样精锐的人物,许多年来无论对方实力,从未失手,如今能让这些人失手,那自己赶走的那几人得是怎样的强大?

  “咝……”掌柜的不由又是一阵倒吸凉气,这些人若是记仇找回来,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了,想来不死也得残。

  “掌柜的,想什么呢?”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些人被赶走之后,这生意就也不景气了,以前总是到了半夜还是客人络络,可是今天已经大半天过去了一直没什么生意,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小二在一旁无所事事,看着自家掌柜的已经站在柜台前面一动不动大半天了,还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不问缘由。

  “哎……”只听掌柜的重重一声叹息,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呀?”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些人,我们是不是不该赶走他们?”掌柜的又喃喃道。

  “我看也是。”小二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掌柜的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听小二说,“你说那些人走就走了,连咱的生意都跟着走了,您看看这萧条的。”掌柜自然没有心思理会生意,毕竟自己的命比生意重要的多了,吸到一半的凉气又生生吐了出来,道,“他们该不会找回来吧?”

  “怕什么,东家不是很强大吗,早就收拾了吧?”小二不以为然,其实他并不知道东家的实力怎样,只是大家都这么说他便这么以为了。

  掌柜的彻底翻了白眼,险些没昏过去,真是无知者无畏,他要是真正的知道东家的实力,知道每次收拾完后都会有人通报而现在却没有,他就不会这么说了,小二在一旁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懒懒的一指柜台的角落里摆放着的一张七弦琴,道,“我说掌柜的,这人的东西怎么处理,看那琴好像还值几个钱,您老人家不会要留着等人家回来拿吧?”

  掌柜的听到他们回来拿琴顿时从头冷到了脚心,身上的汗毛根根战栗,是呀,这琴何止值几个钱,从材质上看应该价值不菲,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随意丢弃,这琴留在这里不就给他们留了一个回来的理由吗,我傻呀?!

  “快快快,拿了丢掉!丢得越远越好!”掌柜的抱过琴就塞到小二手里,急急催促道,本来想买了赚一笔,可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买家,留着就是祸害,赶紧让这东西消失才是王道。

  “是。”小二懒懒地抱了琴出门,刚走到门口突然见到一片纯白色的衣角,飘逸干净,还带着丝丝雅香,小二只觉得熟悉却也没想起什么来,依旧低头走他的路,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男人的深沉而略带威严的声音,“小哥,请等一等。”这威严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浑然天成的融合在声音之中的气势,听在耳中虽是谦敬但又不得不听从。

  小二站住了脚,回头看向着声音的主人,只见一袭白衣飘逸,与自己方才见到的白衣衣角一般无二的材质,男人年岁大约四十,相貌生的十分英俊,周身还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不敢逼视,小二看着他只觉得着威严着实令他不舒服,便低下头去,尽管如此,男子的威严还是笼罩着他,只想赶紧离开他身侧,小心却又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呀?!”

  “呵。”凤寂羽走下来轻声笑道,“我见小哥手中抱着这琴,走得匆匆,不知是要做什么去?”

  关你什么事呀!小二心中如是想着,可却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便有些烦躁的道,“掌柜说了,拿去丢了。”

  “嗯?”凤寂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道,“小哥可知这琴价值几何?”

  嗯?价值?小二看了看手中的琴,却见它通体漆黑,有无其他什么装饰,实在朴素的很,只是摸起来觉得琴身如玉润滑,不知是什么木质,想来也就这木头值点钱吧,可是他又不是木匠,怎么知道木头价值几何,于是便摇头,“不知道。”

  “呵呵,”凤寂羽笑了,带了一丝了然,道,“这琴至少值这个数。”男子认真的伸出一个拳头在小二面前晃了晃,结果唤来小二一脸鄙视,“切,不值钱还当回事说出来。”

  “呃?”凤寂羽先是愣了一愣,再看看自己的手,失笑,原来他完全会错意了,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身黑色劲装的阳刚男子,腰上都带着佩剑,从小二开始说话就一只黑着脸,现下看到小二的鄙视,立刻作势拔刀,却被凤寂羽一个侧身挡住了,两人没法出手,小二也没看到那两人的动作。

  凤寂羽毫无愠色,依旧笑道,“小二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这是无价之物。”小二闻言手一抖险些将琴掉在地上,反应过来后又迅速抱紧,真的是紧紧地抱住,贪婪的吞了吞口水,小声问道,“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二低下头仔仔细细将琴看了遍,可是就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值钱,他又抬眼看了看凤寂羽认真的表情,却又不像是骗他,这可怎么办,掌柜的让他丢了琴,若是不照做恐怕老板就把他丢了,若是做了吧,这玩意要真无价之物,岂不是丢了个宝贝。

  “小二哥可否将这把琴卖与我?”白衣男子看出了小二的为难,适时开口。

  小二满眼惊喜,却又将琴抱得更紧,问道,“给多少?”

  “一万银叶。”凤寂羽淡然道,仿佛这一万银叶只是九牛一毛,可听在小二耳朵里却像是一道惊雷,劈的他四肢无力,也顾不得抱住琴,登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一万银叶,一万银叶呀!想他们村儿里最有钱的那个油猪地主所有家产加起来也不过三千银叶,可人家住着大宅院,使唤着小丫头,逛着花楼,日子那叫自在,如今自己有了一万银叶,岂不是也可以住着宅院,使唤着丫头,甚至可以买下花楼,一样逍遥自在的生活,想想就流口水呀……”

  凤寂羽顺手接住即将于小二一起落地的琴,‘啪’一个钱袋砸在喃喃自语的小二身边,转身便进了汀澜阁中,只见掌柜的正自言自语的骂骂咧咧,“这臭小子,叫他扔个东西这么慢!”

  “掌柜的。”他听见有陌上人唤他,像是客人来了,便转身来接待,可是这方一转身便看见一袭飘逸的白衣,手中抱着的正是他叫小二去丢掉的琴,这个造型怎么这么熟悉尼……掌柜顿时软了腿,钻进柜台下面的空隙中,可是身子肥大,根本进不去,只留着个肥大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战栗,惊慌道,“公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赶你们走,不该写书信给东家找人来杀你们,不该拿了你的琴去丢,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吧!”掌柜的话中已经带着哭腔,“我一定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们,放过我吧!啊!!!”

  正在求饶的掌柜突然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他已经被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拎在手中,肥大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正面白衣男子,吓得赶紧闭了眼睛,突然听见温和而又威严的男声传来,“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嗯?”掌柜的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陌生,不像那个人的,他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对面男子年约四十,虽然也是俊美非凡,却不是那个人的,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凤寂羽示意黑衣人将掌柜放下,凑近道,“我与这琴的主人很像吗?”

  “不不不。”掌柜的连连摇头,“不像不像!”

  “掌柜的似乎很怕那个人?”掌柜的一怔,暗自吞了口唾沫,不语,只听凤寂羽又道,“本来是想问问这琴的主人在哪里,不过听掌柜的方才所言,这人应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这这……”掌柜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几人来住店,掌柜还不招呼?”之前拎着掌柜的那人冷冷道。

  “是是是。”掌柜连忙应着,带了几人去上等间休息,又上了店里最好的饭菜招待,不再说一个字,只是几次看了琴又看了凤寂羽和那两个黑衣男人,欲言又止,凤寂羽也看出来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问这琴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会把我的小二怎么样了吧?

  掌柜的踌躇许久,轻叹一声,合门欲退,却听到凤寂羽突然开口,“这琴是我从那小二哥手里买来的,那笔钱实在数量不少,他应该早就带着钱离开这里了吧。”掌柜的讪讪一笑退了出去,一口血险些喷了出去,心中大骂,这臭小子,老子为你担心,你他娘的跑得倒快!

  夜里,上等间内烛火摇曳,却没有半点暖意,凤寂羽抬起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琴音清脆流转,又是一拨,看似轻柔的动作之下琴音却刚劲有力,如刀剑出鞘,清冷肃杀,凤寂羽淡淡道,“解决了吗?”

  “是。”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然出现,是今天白日跟随在侧的两个黑衣人之一。

  “你知道朕为何要你杀了那小二吗?”

  “属下愚钝。”

  “那人得了钱想的却是消遣生活,无度挥霍,这样的人朕岂会放他蛀害国家?即便那些钱对朕而言不值一提,对于这把琴来说甚至买不起一根琴弦,但是朕也不愿给了这种人。”

  “属下明白了。”

  “嗯。”凤寂羽双眸含笑,手指抚上琴身的温润如玉,拨动琴弦柔软如丝,随即一声嗤笑,淡淡道,“绝涯之巅百年才成一树的玉檀木制琴,十年才吐一丝,一生只吐七根丝,丝尽方终的鬼面蚕丝为弦的枫溪琴,天下只此一把,岂是万银可得。”

  “哎……”凤寂羽一声太息,收了笑,喃喃呓语,“你既已入世,为何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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