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看着汤云泱已经泛紫的嘴唇，猛地站起身，一时间手足无措。这种样子，除了中了邪毒无法排除，还能有什么理由？
毒从何来？
燕羽脑子发麻，半跪在她榻前，拳头死死压在被褥上，几乎扯破那丝绸被衬。他应该去暗堂报告这个情况，但他不能离开她身边，万一又有人来暗害她，又该作何打算。可就这样在她身边又能怎样，连中的是什么毒都不清楚。
他无意间抬眼去看她的脸，眼睛突然被一道赤红的血线捉住，燕羽眼瞳骤然缩紧，慌忙把她肩头的衣服拉开，看着那圆润的肩头，无力的靠在床边的案几上。
赤红葵花绽放在她身上，那噩梦一样令人悚然却又美艳无双，这图案时隔十年再次浮现在她的肩头，延绵到背后。
燕羽颤抖着去看她的手臂，果然，血管如同古树的脉络一般凸起，这代表她正在动用幻境但她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支配的了那千叶葵的庞大精神幻境，这种反噬的情况便是体力透支的表现。
门外老鸨的声音又响起，扯着谄媚的腔调，唱戏一般喊起来：
"阴华姑娘喂～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燕羽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反他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他阴着脸走到门口，用力拉开门，门框上的转钮被他扯的咯吧一声，他看也不看那两个人，抬手把手里的锦囊扔到老鸨手上，打的她吱哇的一声。
"你谁啊怎么在阴华姑娘房里？！我可不记得.......我放你进来......"
老鸨刚开始还吱吱喳喳的尖叫，一打开那份量不小的锦囊，一下子吧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诶呦是您啊，看我真是老眼昏花没认出您，打扰了打扰了。"
燕羽面带杀气的恶看着她，那眼神里明显传达了"你他娘的再说一句话小爷我在这儿就要了你狗命把后面那个人渣也带上！"的意思。
老鸨被看的凉飕飕的，心知这位看着清隽高远真格的也不会是什么善类。赶紧笑着捧着袋子出去，还点头哈腰的关上门。
燕羽看着关上的房门，拳头捏紧了又松开。
第一次觉得，有自己办不到的事。这种废物一样的感觉......还真是熟悉。
"光明西天，圣火耀耀。这西域可真美啊，有机会你要带我去。"
那年她指着暗堂的远陆地图上，那西域大漠这么说："还有你的云中古陆。"
怎么回想起这些。
因为她....不能睁开眼睛再那样兴奋的对自己这么说话了。
"停下来，不要再用千叶葵了，停下来。"
他轻轻握住女人冰冷的手："醒来，我们大家还有很多事没做。"
光明。
"幻境？"
长风吹起广袤草原上的草屑，明媚的日光倾泻而出，汤云泱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燕羽："你在说什么啊，大家都在啊。"
一只只温的暖手按在她的肩头，身后是熟悉的脸庞。
"我很累啊。"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她坐下来，支着手臂："你们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一下，就睡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女红一把扬翻桌案，瓶瓶罐罐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蛊虫惊慌的缩在一起，不明白主人这次怎么开开心心的出去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你！"
女红看着那条蟒蛇，这蟒蛇是巴蜀出了名的蛇种猖慈，外形倒是酷似眼镜王蛇，但是那颗头却很小。
猖慈通晓人意，又是从小跟着女红，自然是心意相通，平时做什么一个眼神飘过去就知道。猖慈见自己被点了名，轻轻靠近她，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女红，眼神里是安慰和难过。
"这毒，我能不能破。"
女红的语气里明显的是否定，太古虫毒她会解，可这太古虫魂造出的幻境，她无论如何也破不了。虽然她知道汤云泱的千叶幻境已经是登峰造极，但是若想突破虫魂束缚，只有拓展出更大的一个幻境。这对于重伤的汤云泱来说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太古虫数量稀少，每条都是百年虫王，已经近乎于妖精。
猖慈果断的点头。
女红垂下头，坐在破瓶烂罐之间，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
蛊虫慢慢靠近她，皆是无声。
人心，还不如这些虫子。
白纪看着那奄奄一息倾塌的高楼，没来由的感觉绝望，他.....
好像走不出去了。
白纪正觉无助，眼前的高空蓦然出现一只白鹤，从容的飞过城墙，他看着看着，周围景物在某个瞬间突然开始崩塌，一切都像是风沙吹过逐渐风化的雕像，他碰触的城门也脆弱的化成漫天飞沙粉芥，一阵狂风骤起，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嘿。"
慢慢趋于平静的世界里，有人温雅的笑了。白纪抬起头，愕然的发现自己依然在那个房间里，红纱，画屏，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人和一副棋盘。
那人头上顶着道冠，阴阳佩缀在道冠下微微飘动，一身厚重庄重的道袍上染着一大片白玉兰，他很年轻，温雅的脸不同于其他清虚道士的冷漠凉薄，更有平易近人的味道。
"白纪，初次见面，在下青鹤，清虚道士。"他这么介绍自己。
白纪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道长，就觉得她是一只高远的仙鹤，高洁，仙风道骨。但是还有别于燕羽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白纪有些警惕的坐直，看着棋盘上干干净净的，黑子白子乖乖的躺在各自的棋篓里。
"很早就听说你了，正巧我清虚与暗堂修好，得知你在这儿，就找来了。"青鹤笑了笑，身上的道袍散发出一股清凉沉厚的香料气息，那是上等的檀香，每年清虚来祭天，阵仗那叫一个气派，一条街走过去，满街都是这样的檀香，几天都不会散。
白纪还记得小时候看过几次祭天，道士们高高的道冠和卷动轻盈的道袍让他着实羡慕了一段时间。
道袍黑色的扎边和玄色暗花的底部沉妥的这袍子更像是仙鹤的羽毛。
道长面容清隽，如同冰壳下皑皑白雪，这样的清冽感觉，不愧是生活终年飘雪的清虚华山。
他的黑发垂在脸庞，勾勒出好看的线条，睫毛纤长鼻梁挺直。这年月，在外看到道士，都是要加倍尊敬的，道长也不会随意与人交谈，那是背离常理礼法的事儿。自己还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想到这儿，白纪不禁有些发臊，还是微微施礼道："道长仙风道骨，能与白纪对坐而谈，白纪不胜欣喜。"
"不敢。"年轻的道长听了白纪的话，微微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声音温凉："白公子还真是遵守礼教，我清虚弟子自然也是超世脱俗不问尘间俗事，一心追求仙途，但....这礼法可对天下人加以束缚，又岂是为我定制？"
礼法岂是为我定制。
说得好。
白纪偶得知音，也就暂时把考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放在了心底。
凭感觉来看，这个衣着华贵的年轻道长不是什么歹人。
青鹤黝黑的眸子里像是深潭，他捏着一颗棋子，逐案转了转，看进白纪的眼睛里:
"白公子，可要与贫道下一盘么。"
白纪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拼了多大的力气才跑出清虚宫来投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人称山中甲子的第一谋士。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