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春节，雪下的特别大，铺天盖地，带着冰凉与清冽。
阿喜牵着裹得像个球一样的牧臻，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在外的大眼睛里无限的幽怨。
“告诉过你的，我们家的路很难走。”阿喜脸冻得有些僵硬，嘴巴张合得困难，声音都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少年像是没有听到，低着头被阿喜拽着向前走。
虽然隔着厚厚的手套，依旧能感觉到穿过两层纤维的掌心热度，暖的灼人。
苍茫的雪地，一望无际，处处纯白宛若远古洪荒，将生命的气息覆盖到淡薄。
阿喜走得小心，路滑，自己摔倒也就算了，若是连累了牧臻，以某人平素的脾气，她怕是得被踹上几脚呢。
回头，紧了紧牧大眼的围脖，想起这几天某人的别扭，阿喜至今还觉得好笑。
前几天因为春节将至，她没有什么理由不回家还赖在这里，于是收拾着行李，想了想，又给董大仁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回家了，有时间的话多来陪陪牧臻。
“阿喜呀阿喜，这还用你说，那是我兄弟，我当然知道，不过阿臻搬出来的这两年，春节我连他影子都看不到，牧萱姐一早就带他出去玩了，一走就是小半个月，估计今年也是。”少年的声音沙哑，有些闷闷的。
虽然电话那端的人看不到，阿喜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哦哦，好吧，那再见了。”
直到电话那端的忙音响起，阿喜才挂了电话，抬头，某人瞪着闪光的黝黑大眼，指了指电话，“大仁？”
“嗯。”点头，解释道，“我怕你自己在家闷，又不吃饭，却忘了牧萱姐会来。”
也对，你是牧臻，又怎么会孤单。
大眼睛若有所思，半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年前比较忙，我得回家帮我妈妈。”
不再说话，牧臻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拨到了体育频道，满身肌肉的女举重选手，握了握杠杆，大喝一声，“啊~啊！”
牧臻面无表情，片刻，换成了斜靠的姿势，又片刻，将坐在一旁的阿喜一脚蹬了下去，一手支头，侧躺着，霸占了整个沙发。
阿喜无语，摸了摸鼻子，心道某人的小孩子心性又开始犯抽，默默地坐在了一旁独立的小沙发。
哎，财政里面出政权，谁让她寄人篱下拿人家的工资呢。
于是，晚饭的时候，某大爷发现今天的肉丸子好咸，格外咸，咸的舌头都木了。
“阿喜，你是不是把盐当成糖了，咳咳。”牧臻俊俏的小脸皱吧到了一起，急忙灌着水，大眼睛从杯子后愤愤的盯着眼前若无其事的某个无良女。
阿喜眉眼柔和，淡定的举着筷子夹了个丸子，轻轻咬了一口，“很好吃啊，一点都不咸。”
眼睛眨呀眨，眼里的光真诚无比。
牧臻一脸悲愤，颤颤的指着阿喜，“你，你简直睁眼说瞎话。”说着，一筷子戳起阿喜碗里刚刚咬过的丸子，皱着眉谨慎的咬了一小口。
“嗯？怎么回事，你的怎么不咸。”大眼一瞪，瞬间明白了过来，低头一口将丸子塞进嘴里，摔了筷子，一边嚼食物一边又做起了晚娘，捧着心脏的位置含糊不清的喊道，“啊啊啊，养女不孝啊。”
阿喜望着少年鼓起的腮帮子，丝毫不嫌弃她吃过的东西，嘴角不自禁的抿了抿，忍不住，将盘子转了个角度，“好了，这下朝着你的几个都不咸。”
好吧，她承认当时是一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于是，故意做了几个放了五大勺盐的丸子，整齐的摆在了他面前，当是还了他的一脚之仇。
人人都说阿喜温厚，可是她，一直是个记仇的小孩子啊。
牧臻郁闷，往嘴里塞着丸子米饭，背过身子，不瞅阿喜。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阿喜摸摸鼻子，柔声哄到，嘴角却，揶揄着笑意。
许久，少年转回来，放下碗筷，“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阿喜顿住，“你说什么？”
眼睛认真，“我要去你家。”
沉默着，阿喜反过味来，吃惊的看着牧臻，而后终于，糯糯的说了声，“好。”
少年眉开眼笑，乐成了朵花，难得主动的将吃得干净的碗放进了洗碗池中。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场景。
“看到了么，在那。”阿喜笑得灿烂，对着身后的牧臻指了指前面的小屋。
木质的栅栏门，宽敞的院子，看着虽简陋，但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堆放的东西多却井井有条。
牧臻惊讶的蹲在一个锄头前，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上面的铁犁，“天呀，你们家还有这种东西？”
伯母从屋子里出来时只顾看着阿喜，冷不丁的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看到了蹲着的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
心下泠然一惊，平白无故起了一阵怜惜，男生女相，无福命薄。
“阿喜，他是……”
“妈，他是我同学，过节没地方去，让我带他来玩，每天给咱们一百元的食宿钱。”阿喜小声解释着，有些害怕妈妈一生气将牧臻赶走。
伯妈眉头微微皱起，却见牧臻突然站起，眼里竟隐隐约约闪着泪光，一脸委屈到受了莫大欺负的模样，“阿姨，很抱歉打扰您了，我妈妈过世早，我爸爸给我找了个后妈，后妈老打我，对我可坏了。过年了他们出去旅游，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家里，我平素没什么朋友，只有阿喜人最好，想着自己一人冷冷清清，只好厚着脸皮来蹭阿姨的饭，阿姨你不要嫌弃我啊。”说着眼圈竟然还红了起来。
牧臻长得好看，委屈的时候格外惹人心疼，伯妈也是个温厚的人，听了牧臻的话，心疼的摸了摸少年柔软得黑发，“没事没事，不打扰，只是阿姨家寒酸，你不要嫌弃就好。”
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副三好少年的样子，阿喜在一旁叹为观止，躲在伯妈后面朝着牧臻竖了竖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