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年

小说: 南柯一梦终须醒 作者: 挞尔柯 字数:2156

  年前二十九那天,伯爸从矿上回来,长期的劳累以及矿下暗无天日的劳作,四十来岁的男人却干瘦的不像样子。

  当时牧臻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暖阳,眯着眼睛很是惬意,一旁的阿喜带着胶皮手套,坐在小板凳上吭哧吭哧的洗着衣服,乳白的泡沫打得到处都是。

  劲使大了,泡沫竟不自觉的飞到了某个洁癖身边,沾到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背,逐渐消融为一体。

  很好闻的皂香,手背抬起来闻了闻,不刺鼻,不腻人,清清爽爽的香气。

  微笑着抬头,想要说话,却暮然间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到站在门口正在开门的男人,牧臻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黑瘦的像个鬼一样。

  惊了一个哆嗦,回头拉了拉伯喜的衣袖,“阿喜,你爸爸?”

  阿喜没有回答,站起身,愣愣的瞅着门口的男人,眼睛里的泪水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划过细嫩的脸庞。

  他的爸爸,短短半年,便不复记忆里的样子,瘦了,也黑了。

  “爸。”男人走近,饱经沧桑的脸上有着深深的褶皱,明显的有如一条条沟壑,衣服旧而脏,洗不掉的煤色。阿喜心里难受,一把抱住了男人。

  那是父亲的感觉,即使再瘦弱,也有着不可磨灭的伟岸。

  “嘿,傻孩子,你哭啥。”拍了拍阿喜的背,男人却也红了眼。

  “爸,我不是跟你说了么,阿喜的钱够用,做兼职也攒了不少,你怎么还去矿上,多危险啊。”阿喜哽咽着,说话抽抽搭搭的,却含着怒气。

  男人沉默,眉头皱的紧,手掌依旧轻抚着阿喜,脸上的神情慈爱温厚,然而看了看一旁神色微显落寞的男孩,有些惊讶。

  牧臻反映快,立马声泪俱下的将自己的悲惨身世又描述了一把。

  伯爸不说话,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牧臻的到来。

  然而那是牧臻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阿喜的爸爸,有着他从没有得到过的慈爱,却也是,见证了伯喜一家最后一次的幸福。

  夜幕笼罩,没有霓虹灯的喧嚣,夜晚来的很快,带着神秘与清凉的空气。

  吃过晚饭,阿喜帮着妈妈收拾碗筷,看着牧臻与伯爸聊得吐沫横飞。

  这样的时光,真好。

  而后,牧臻的手机响起,空灵的女声,当初两个人一起挑了好久的铃声。

  掏着手机,不好意思的冲着伯爸笑了笑,牧臻走到院子里,接起了电话,单薄的身影,站在了晾晒的衣服后,在月光的折射下拉的纤长。

  隔着门,听不清是谁打来的,阿喜收拾过厨房,见牧臻还站在那,便进了里屋,想要拿外套给牧臻穿上。

  “姐,不必找我,我在朋友家。”

  “放过彼此吧,我们到底,在苦苦挣扎什么。姐,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求求你,放过我吧。”

  “牧萱,你是我姐姐!”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终究,变成这样。他要的不多啊,他不过是,不想再,爱着不该爱的人,不过是,想给救赎自己的一个机会罢了。

  挣扎在伦理之中,那个人明明是他最爱的姐姐。爱不得恨不得,是他们之间的殇。

  月光幽幽,院子里的少年呆呆的站着,眼底有浓浓的痛苦蔓延,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握得骨节青白欲裂,泪水,一滴一滴,轻易滑落,化不开融不尽的悲伤。

  阿喜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熟悉的牧臻,是骄傲的,尖锐的,目空一切凡世尘埃皆不入眼,她和众人一般仰望他,触不可及。

  而如今,微微佝偻着,悲伤弥漫,孤独心痛。她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

  心里微微疼着,犹豫着要不要将衣服递过去,少年却突然转过了身子。

  于是,四目相对,微光的眸子,晶莹的轻易碰击了彼此的心。

  似乎只是一瞬,牧臻又恢复了没定性的模样,弯着嘴角,“进去吧,外面冷。”

  平素漂亮的眼睛,却寒的慑人,不带一丝笑意。

  阿喜愣了,温顺的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外套递过去,没有说话,毫不迟疑的转了身,关上门。

  那么明显的排斥,在那一刻,他眼中的敌意,毫不掩饰,她看得懂。

  过年是小孩子的节日,从小到大,阿喜最喜欢的便是年夜,这个日子,是温馨团圆的代名词,带着浓浓的象征,如同热腾腾的饺子,轻易地温暖了人心。

  伯爸糊了两个红灯笼,给俩孩子一人一个,阿喜吃过饭,就拉着牧臻出去,阿喜围了红色的围巾,衬得整张脸喜气洋洋。

  “年夜的时候,我们这的小孩子,都要提着灯笼出去玩的。”阿喜笑着,眸子里闪着光,少女清秀的脸,出奇的明媚动人。

  少年眨着大眼睛,纤长的睫毛留下了扇子般的阴影,“阿喜同学,敢问今年芳龄?如果我的数学没问题,再过几小时,你貌似就十七了吧,咱就别沾小孩子的光了哈。”

  默默地白了一旁的少年一眼,真是的,就你长了张嘴。

  “谁说的,过了生日才算长了一岁,我们这都这么算。”起了辩解的心思,声音糯糯的,在夜里格外清亮。

  “甭狡辩了,你就是在年轻个三四岁,你也赶不上提着灯笼满街跑那年纪的末班车了。”边说着,还边研究着手里红灿灿的发光体。

  无语,愤愤的瞅着少年,就不该和你讲道理,我在强调十六岁啊,我还是十六岁啊。

  故意忽视了某人不满,大眼突然绽了光彩,“哇,好粗的树。”

  顺着少年的目光,是一颗野枣树,粗壮的枝干,盘旋交错。冬天的叶子掉尽,却因为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平添了些许梦幻。

  阿喜回忆着,笑得柔和,“这颗树有很多年了,我记事起就在,结的枣子,可好吃了。”说着歪了头,看到某人一脸虔诚,弯了嘴角,“可惜你来的时候不对,吃不到了。”

  “切切,你以为本少爷和你一样,满脑子就想着吃。”不屑的低头瞅了瞅某人,找了个干净的位置,清了清雪靠着树就地坐了下来。

  空气清冽凉爽,没融尽的雪白衬着漆黑的天幕,格外乍眼,却莫名的有种空洞的美。偶尔,还有几朵烟花绽放。

  阿喜生于此长于此,对于这种景象自是司空见惯,小心翼翼的坐在牧臻身边,却看到少年一脸沉醉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第一次见到美丽的尘世。

  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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