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舍不得你

小说: 星星睡在枕头边 作者: 鹿森林 字数:7679

  开学那天,陈墨推了工作陪我去报到,到了宿舍楼下,他又开始唠叨:“其实,你可以单独租一间的,万一舍友不好相处。”

  “我很好相处。”我再一次表明立场,他不得不离开。

  我把箱子里的新衣服都倒出来撒上洗衣液。陈墨太心急了,早早地收了衣服,刚打开就有一股霉味翻涌上来,还熏到了我的新舍友。

  她捂着鼻子说:“什么味儿啊?”

  等等这声音是——“林浅,咱俩真有缘。”

  竟然是温兰。她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盆,笑着说:“捂霉了吧!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宿管阿姨说新宿舍停水一天,你得去水房里洗了……哎,等会儿啊,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水房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不会问吗?

  还好,一个带小红帽的学长领着我到了水房,期间遇到了他同学,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不错啊,这么快就把到一个学妹了。不过这长的也太平庸了吧!”

  小红帽正在打电话,他捂着手机听筒回答那个男生:“别胡说,人家会害羞的。”说完,回头交代了我几句就走了。

  新衣服不脏,我混着一点洗衣液搓了几下,一会儿就洗完了。水房在男生宿舍旁边,我抱着盆挤到宿舍登记处。

  一群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男生把我挤得晃来晃去,其一个还一脸嫌弃地说:“哟,小姑娘跑男生宿舍来干嘛?找男朋友啊!”

  就在我快站不稳时,一个人高马大的姑娘接住了我。

  对,人高马大,典型的北方的人。

  她拿出宿舍牌问我H栋416在哪儿后,我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我的另一个新舍友。她惊呼:“真巧啊,我正愁着找不到宿舍呢,咱俩可以一块儿回去。学校那儿地图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左陌的轻声儿话,我会心一笑:“你是北方人?”

  “山东淄博,我叫蒋青青,你呢?”

  “我叫林小浅。”突然想到什么,我把手里的盆塞给她:“对了,帮我拿着,我一会儿回来。”

  急匆匆挤到宿舍报名登记处,我问阿姨:“您好,请问您能帮我查一下大一工商管理班宋泳锐在哪个宿舍吗?他是新生,也是今天报到。”

  那些被我挤开的男生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真是来找男朋友的啊!”

  好心的阿姨看我红了脸,二话不说就在新生报名处查阅了一遍告诉我:“哎呀,没有那个同学的信息啊,他是不是没来啊?”

  蒋青青刚进宿舍,一个龙猫抱枕迎面而来:“哎呀,啥玩意儿啊这是。”

  “见面礼。”温兰坐在电脑桌边看书,脚边是个红色大箱子。她朝发呆的我挥挥手,“怎么了?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咱俩会在这儿见面。”或许我应该直接告诉她,我不想见到她。蒋青青在我和温兰缠绕交织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原来你俩认识。”

  开学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我坐在床上给宋泳锐发短信:我遇见温兰了,好心烦。

  对温兰,我总是怀有一种敌意。女人的第六感让我感知到,我们之间会有一场惊天地泣鬼神战争。

  披上外衣,把手机放进兜里,我拿着一张校园平面图找到了学院办公室。

  意料之中,办公室人不多。这也正是我选择饭点来找班主任的原因。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很可能明明老师也出去吃饭了。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走到门口,我又给宋泳锐发了信息:晚上开班会,八点,别忘了。

  他还是会忘,我了解宋泳锐。

  推开门,谢天谢地,新班主任坐在我面前。

  “明明老师,新生宿舍分配是随机的吗?”

  “不是,是按照报名顺序排的。”李明明迅速翻出报名表,快速扫一眼,“对了,你们宿舍第一个报名的是蒋青青,温兰排在你后面。怎么样?都见到了吧。”

  我点点头:“都见到了。”

  “你们宿舍那个温兰真漂亮,她来报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是啊,她漂亮,我长得丑。

  “林小浅。”李明明叫住我,“晚上开班会,别忘了。”

  蒋青青对温兰的印象挺好的,她觉得这个姑娘虽然长的很惊艳,却平易近人。吃饭的时候,她问:“林小浅,她高中是不是和你一个学校啊?”

  “吃你的饭。”一句话问得我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一个班的。”

  “怎么不吃啊,你是不是想家了?”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开导我,“听我的,刚住校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你看你们还是本地人,我家在山东,我都没想家。”

  收完东西,左陌毫无征兆地掉了滴眼泪。舍不得年迈的奶奶,所以哭了。这是他一厢情愿的解释。

  所有该收的东西都收到箱子里了,只有宋泳锐的画像让他纠结至此。

  这是温兰送给他的。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说:“我喜欢素描彩绘。”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送给他这幅人物素描。他是欣喜的,直到那天,那个美得不像人的男生从画里走出来,曾经所有的幻想都在那一刻摧枯拉朽。

  “陌陌,东西收拾好了吗?”奶奶在外面喊了一声,然后走进屋里。

  他的孙子望着箱子发呆,于是伸出手在他面前摇晃:“陌陌,想什么呢?吃饭了。”

  左陌回过神,摇摇头,一言不语地走到饭桌前低头吃饭。像例行公事一般麻木,甚至忘了夹菜,不一会儿,一碗饭见底。

  老人又给他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多吃点,到了学校就吃不到家里的饭了。”

  “其实奶奶真的不愿意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兰兰也留在这儿,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山东呢?最近她也不来咱家吃饭了,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听奶奶的,兰兰是个好姑娘。”

  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唠叨,重复着自己觉得至关重要的事。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那些长篇大论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说完兰兰,就是妈妈。

  “你妈妈她,她也不容易。前几天,她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你的学费。”

  果然是这样。

  左陌没听她说完就打断了,一如既往地拒绝。说不怨恨是假的,也不是不想原谅,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老人可能是习惯了,也没再说什么。她懂事的孙子早就勤工俭学攒够了自己的学费。她叹了口气,继续吃饭,没注意到对面的孙子没有夹过一次菜。她精心准备的番茄红烧鱼,还完整的躺在盘子里。

  那天晚上的左陌就像盘子里的那条鱼,完好无损地躺在单人床上,连姿势都没换过。

  第二天一大早,他起床洗漱后,桌上已经摆着馒头稀饭,还有一盘子鸡蛋,奶奶说留着火车上吃,用卫生纸包好了就不容易碎。

  左陌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问他:“去哪儿上学啊?一看就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他顺着司机的目光回头,看到奶奶在后面观望,于是使劲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说:“麻烦您开快点,快赶不上火车了。”

  司机问他几点的车,他避而不答。撒谎被发现了。

  真相是距离火车发动还有一个小时,左陌买了瓶矿泉水在外面等车。偶尔会有人坐在他身边,他点头微笑。行李不多,就一个箱子,可是背上的那个大家伙和怀里的鸡蛋让他行动不便。

  一边是吉他,一边是鸡蛋,都不能丢下。就连睡在火车上,他都侧身怀抱那几个鸡蛋,吉他躺在身边。

  车厢里的另外三人是同乡,一上车就聊个不停。倒不是嫌他们吵,只是他们的热闹会让自己的孤独无处可藏。一直被压抑的悲伤冲破封印,在这个充斥着噪音的车厢里纷至沓来。这一晚,他睡的很不好。

  到火车站接新生的学姐是个山东本地人,与左陌简单的交谈几句话后开玩笑说:“你上辈子是山东人吧!这口音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他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可能是吧。”

  回到学校后,学姐帮他安排好一切琐碎之事,之后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山东老乡会:“你跟我去,绝对没人怀疑,不信咱俩打个赌。”

  好脾气的左陌没拒绝,到了那儿,果真没人问他家乡在哪儿,在一群里山东人里面,他并不突兀。但他还是趁天黑之前离开了。

  学姐追上来,以为是他不适应,只好道歉:“是我欠考虑了,可我真的只是想带你感受新环境。”

  他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得学姐有些心神荡漾,不好意思地说:“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左陌将手揣进裤兜里,这次他改了口,不喊学姐,而是喊名字:“廖言,你能带我去附近的中国联通办张手机卡吗?”

  傍晚的时候,我收到一条新短消息,来自山东济南:林浅,这是我的新号码。

  显而易见是左陌,无聊的一天终于有了点喜色。我提早结束了这顿饭。

  416的最后一个舍友晚上才到。和我一样是个娇小的女孩,叫王小娟,也是南方人。她的行李不多,一只破旧的牛皮箱子。箱子打开,几件衣服和一块折得整齐的床单,一床旧被子。

  蒋青青问:“王小娟,你这只有床单怎么睡啊,木板床硬儿着呢!”

  我在阳台上晾衣服,听到大嗓门的蒋青青的话,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赶紧进屋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抱着一捆衣架,在看到我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而不是像我一样的欣喜。让本想说“原来是你”的我怎么也开不了口。

  蒋青青先开口:“你晚上还是跟我一块儿睡吧!你说呢林浅?”

  “啊。”我反应过来,跟着应和,“对啊,你是不是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东西?晚上跟我一块儿睡吧。”

  王小娟拒绝了,急匆匆出门。

  李明明开场白和普通大学老师都差不多,谈吐之间多了分幽默。中午的谈话让我对他颇具好感。他给学生灌输了和念高中完全不同的思想。

  比如,努力就一定成功,纯属扯淡,付出百倍努力还不成功,只能说明,哥儿们你真不适合走这条道儿啊。

  再比如,老师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不,只是相对某一角度来说他是对的。就像老师点名,我一直觉得强迫学生上课的老师就像是用怀孕来牵住男人心的小三。所以同学们,大学是自由的,是实现梦想的地方。

  四年一梦,随你狂想。

  说得慷慨激昂时,我扫了一眼教室里的所有面孔,就是不见宋泳锐。

  班会进行到一半,教室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帅气,戴着黑色口罩的男生进门,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即使看不清脸,他傲慢的气息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知道,是宋泳锐。高高扬起的下巴,饱满的下颌角,一直背着不放下的暗紫色书包。等等……居然是暗紫色。

  他换了那个和我手里一模一样的书包。那这个书包还有什么用呢?

  我蹲在在蓝色大垃圾桶旁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舍得把它扔掉,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一堆散发恶臭的垃圾里捡回来,擦干净重新背上。

  与你有关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思来想去,我停下脚步,靠着一棵银杏树,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给宋泳锐发了条短信:你就是我的命中劫难啊!

  几只细小的飞虫因为向光性在我眼前横冲直撞,要是这不是手机而是一把火,它们就完蛋了,何必呢?

  仔细想想我不就是那些扑火的飞蛾吗?

  王小娟在后面喊我:“林浅。”

  “谁?”我不耐烦地转过头。

  因为烦躁,我的语气不是很温和,她显然是被我的大嗓门吓到了。我尽量换上一副柔和的面孔问她有什么事。

  我们之间的谈话很生涩,一直围绕着“来自哪个学校”,“有没有不适应”此类主题,谁也没有提及那个暑假的经历。

  在她先踏出第一步前,我是不敢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到了宿舍楼下,她有些迟疑,最后拉住我的手臂:“林浅,我知道你是林浅。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点点头。

  “替我保守秘密好吗?”

  王小娟所说的秘密是关于她自认为不堪的家庭和那天在高家寨她向我吐露的心事。她说我不会明白,来自农村是一件多么令人抬不起头的事。

  简单易懂的句子里,我听出了很多层意思,其中似乎还有一条:你理我远点,把假期里的那段小插曲忘了。

  无论是否真如我所想,我的下意识已经对我下达命令,疏远她,切记切记。

  上课第二天,我们416宿舍集体迟到。王小娟偷偷写了张纸条传给蒋青青:“对不起,床太舒服了,所以我起晚了。明天我一定喊你们起床。”

  坐在我身边的蒋青青很是不解:“大家一起睡过头,她为什么要道歉?林小浅,你们南方人都是婆婆妈妈的吗?”

  接连几天,王小娟都睡过头了。这样持续了四天后,每天迟到的宿舍四人组终于惹怒了教授。我们四个被惩罚站在教室门口,王小娟哭得稀里哗啦。

  每个班都会有两个“怪人”,一男一女。我班里的怪男生叫张青野。倒不是他行为举止有多夸张,而是他不爱说话,并且脸上总是带着迷一样的笑容,无论对谁。

  令我震惊的是,班里的怪女生居然是同宿舍的王小娟。

  “那个王小娟啊,做什么都是鬼鬼祟祟的。听说,她只和宿舍的同学说过话。”

  前面两个女生低声谈论,我把耳朵凑过去问:“你们聊什么的?我也想听。”

  两个女生心虚地捂住嘴。王小娟向我投来感激的眼神。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总结:不爱说话的人,似乎更容易引来别人的欺负。多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不同的是,我受了欺负,还有豆豆。

  我忘了,他现在叫宋泳锐。

  他还是老样子,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在高家寨的时候就是女孩们的未来新郎,到了大学,变成了理想男友。我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言,比如他经常在外打工挣钱,还能保持优异的成绩。又比如,他很难相处,总板着个脸,可还是有很多女生给他写信。

  得益于宋泳锐的名气,我很容易的得到了他的宿舍位置。

  天气开始转凉了,我出门的时候,裹了条米白色围巾。是我自己织的,它的作用可不止保暖。

  穿过宁静的小道,我抱着盒子停在男生宿舍楼下,掏出纸条,再次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是纸条上所标的点。周围只有几个人,冷冷清清。叶子掉光了,周围的小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单手靠着树干。他穿的很少,一直打抖。

  我走过去对他说:“同学,能帮个忙吗?”

  那个男生抬头,我才认出他是班上的张青野。他说:“什么忙你说。”

  张青野说话的时候缩着脖子,可能是天儿太冷了,也可能是他本来就这样。脸上依旧挂着传说中迷一样的浅笑。

  “你能不能帮我这个盒子交给宋泳锐?他住这个宿舍。”我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他。

  男生点点头,抱着盒子上楼,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肯定是跑着上去了,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说:“他……他……他说不要,我就把盒子放下跑回来了。”

  “谢谢你,张青野。”

  他兴奋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班上的啊。你不记得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连着迟到三天,被教授罚站的林小浅。”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张青野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林小浅。”

  “没关系。”那句话说得不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在此时,六楼有一个不明物体经自由落体运动落在我脚边。是我的盒子,里面的米白色围巾露出它的本来面目,和我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

  张青野似乎也明白此时的情况了。他想帮忙拾起,被我制止了。我的东西,他扔了,只能我捡。

  “我自己来。”我蹲下身,小心拾起围巾,拍拍上面的泥土,重新放进盒子里。我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抬头望着六楼。他甚至都不出来看看有没有砸到人吗?

  我在外面站了好久,天黑了才回宿舍。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同宿舍的王小娟也病倒了。她的床那么单薄,她连着睡了一个星期,生病很正常。

  我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浓重的喘气声,翻了个身看见王小娟缩在薄薄的被子里打抖。我喊她:“王小娟,到我床上睡,你那儿太冷了。”

  王小娟摇头,“不用了。”

  我起身,抱着自己的被子爬到她床上和她挤一块:“两个人睡一块儿暖和,再说了,我俩儿都感冒了,不存在谁传染谁。”

  王小娟的床真的很硬,我太累了,没一会又睡着了。也许是两个人躺一块更暖和,王小娟也没有在发抖了。迷迷糊糊中,王小娟说:“林小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相处?”

  我没听清,昏昏沉沉中,我用“嗯”来回应她。

  王小娟比我坚强。同样是发烧感冒,她躺了一天就恢复了正常作息。我矫情给明明老师打了个电话,狮子大开口跟他要了两天的假期。

  温兰说我生了个小姐的命,吃不了一点苦。我放下电话,这才发现她坐在电脑前逛淘宝,“毛线情缘”四个大字很醒目。

  完了,刚才不要脸地撒娇全让她听了去。她也不负众望开始极尽损我。

  “人家说,新生是标兵,过了两年就成油条了。看你这进度用不了两年。”她还是那副拯救世界的圣女嘴脸。

  我蒙住脸不想听她唠叨。她却给我倒了杯热水给我,柔声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你也得给我个理由啊。我脾气不算坏吧,长得也不丑吧。”

  幼儿园的老师教导我们,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也说过,过分谦虚就是骄傲。按照温兰那句“我长得不算丑吧”就是骄傲。

  我躲在被子里不理她,过了一会儿人就没了。可能是自讨没趣所以回去了。

  女生之间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横在两人之间。如果非要解释我对温兰的敌意我只能这样说。

  醒来已是傍晚,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怎样觅食。一股诱人的面香让我彻底清醒过来。夕阳透过窗帘没有捂严实的缝隙里泄露进来,让人格外放松。书桌上摆着暖水瓶和退烧药,还有香气的来源——牛肉面。

  温兰从外面回来:“你醒了,真是及时。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买了万能的牛肉面,快下来吃吧。”

  我喜欢吃牛肉面。心里喊着这句话,从嘴里出来就变成了:“你怎么会……?”

  “林浅,没有人会跟吃的过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冒出一种愧对于她之感,这种情况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思量再三,我还是端起牛肉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温兰很适时地离开。走之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想起有个朋友喊我去拿东西。”

  我的心里生出一种淡淡的感激,或许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对温兰的抵触出现了裂缝。而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在蒋青青约我晚上去食堂三楼吃小火锅时,我下意识地说了句,“叫上温兰。”

  蒋青青一副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异表情:“天哪,我没听错吧。这个人刚刚说了什么,叫上温兰,你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谁说我讨厌了她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就我俩儿去没意思,喊上温兰,王小娟我们一起去。”我对一旁看书的王小娟说:“小娟,一起去吧。”

  她摇摇头:“不了,前几天请假,功课落了很多,得补回来。”

  我们不能把她一个人丢下,所以最后,这个提议被推后了。

  王小娟不爱说话,我没想到她在宿舍里也不爱说话,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一个没课的下午,我对刚洗完衣服的温兰说:“陪我出去买点东西。”

  对于我的主动,温兰并没有那么欣喜,看来纯粹是我自作多情。我也尽量表现自然,走到到了超市的床上用具区,她说:“给小娟买个床垫吧!”

  如我想的一样!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给王小娟买个床垫,睡过她的床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了。

  那真不是人睡的地方!还好是在心里不经意闪过的句子,若是说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强行给王小娟垫上新买的床垫,她没有电视里演的那样激动的不知所以然,一个劲说谢谢。相反的,她一直保持沉默,看着我们忙活。

  周末下午,她主动和我说话:“那个,我想去‘深香饭馆’,你能带我去吗?因为,我实在不认识去的路。”

  我认识路,这个“深香饭馆”是我曾经工作的地方。不用乘公车,我和王小娟顶着正午的烈日步行到达目的地。

  说实话,我是故意选择步行的。这样就能多点时间给自己做些准备。那里有一些我不想见到的人。摸我腰的老板,戳着我脑袋骂我蠢的老板娘,还有那些我叫不出名字却老是对我讲黄色笑话的杀马特。

  那些杀马特里,有个叫赵三宝。

  一个下午,我端着两碗番茄排骨面从他们那桌路过时,听到他说:“我叫赵三宝,以后我儿子就叫赵四宝,孙子叫赵五宝,一直到赵一百宝。”

  我“噗嗤”笑出声,引来那群人的挑逗。

  下班后,那群杀马特把我堵在巷子里,一个劲儿地吹口哨。

  一个红头发的小流氓叼着烟向我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妹妹,没怕,我们不干嘛,就是赵三宝他看上你了,想请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起哄声一阵盖过一阵。另一边,赵三宝自以为帅气地从胸口摸出一支红玫瑰,朝我走来。

  我从包里翻出纸笔,写了几个字塞给他。

  还好他识字。他看了一眼,突然红了脸,冲身边的人嚷嚷:“喊什么,喊什么!不嫌丢人啊!走吧走吧!”

  后来,赵三宝的那些朋友见了我再也不提那天的事,只是一味地说些粗俗的话。

  我不知道,那天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发呆的赵三宝哭了。王大兰跑出来给我送伞,刚好遇上泪流满面的王大宝。她撑着我的小花伞走过去为他遮雨。

  第二天,赵三宝骑着一辆大型摩托车来找王大兰。正巧她腿受伤了,赵三宝背她回去不算,之后的日子每天给她送鸡汤。这两个人就这样走在了一起。

  赵三宝是个善良的人。我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着:我妈病了,她躺在床上等我回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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