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血已干。
杨青下来后只说了三句话。
他先是对着柳青青道：“姑娘可是柳青青？”
柳青青点头。
杨青转过身子朝着身后一起下来的一名弟子道：“从今天起你站这里”
他指着国字脸的位置，身后弟子什么都没说，笔直站在国字脸边上，同样目光看着远方。
杨青亲自将国字脸手上的侏儒拿下来，将国字脸的手摆放好。
后面走上来两名弟子，就用手中长剑做底，抬着国字脸往山道上走去，同样一句话也没有。
但所有人的表情都异常的沉重，柳青青甚至希望他们能大骂几句，可惜至始至终都没有人开口。
头顶阳光普照，柳青青却感觉到寒冷。
杨青的脸色本就黝黑，此刻更是阴暗到要滴出血来，看着两名弟子消失在视线中后，杨青说了他下来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只有一个字：“请”
他却是看着柳青青，随后驾驭着飞剑先行飞去。
柳青青看了眼依旧目视远方的小眼睛叹了口气，还是随杨青而去。
血迹已被清洗，微风依旧在，山门口依旧站着两名笔直的弟子。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午时、大厅。
有大厅自然会有桌子。
紫檀木桌椅整齐摆放两旁，正中间是一张披着紫色貂皮的大桌。
桌上摆放一堆文案，刘空秦正在看最后一张简讯。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人，仿佛就像一道影子。
杨青带着柳青青已在大厅门口等候了一个时辰。
直到刘空秦看完最后一张纸，将他与左边一堆文案放一起后才道：“进来。”
大门打开，杨青两人自然就走了进去。
大厅很明亮，万里深海才能采集到的明珠像是不要钱似的悬挂满整个屋子，哪怕大门紧闭将阳光拦在门外，里面也是光亮如白昼。
杨青进来就直接道：“起禀掌门，柳青青带到”
刘空秦点点头，朝着柳青青道：“东来让你前来可是有带什么话？”
柳青青面对着天地间有数权力巅峰的几人之一，没有以往卖弄自己小聪明的想法，老实道：“没有，他只是让我找一个人，找到后让我前来剑宗找杨青。”
杨青接道：“大师兄是有说过若是柳青青姑娘上来找我，吩咐我一定要找到他”
刘空秦却是明白了，楼东来让柳青青找的人自然是跟大帝庙有关。
刘空秦看着柳青青疲倦的神态，问道：“姑娘赶来好像很匆忙？”
柳青青苦笑道：“小女子被后快楼追杀已有半载，能顺利见到刘掌门已是万幸”
刘空秦道：“后快楼为何追杀你？”
柳青青顿住，她突然想到当时离去的矮子，莫非矮子回来后没有举报自己？或者说矮子根本没有回来？
否则刘空秦起码应该知道自己就是后快楼的人才对。
柳青青看着不怒自威的刘空秦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空秦也没恼怒，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逼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说不想说的话的人。
但杨青的一句话却让刘空秦眉毛扬起，拍案而立。
杨青道：“守山师弟被后快楼杀手刺杀身亡，但临死前也将杀手击毙。”
刘空秦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又忽然坐下，道：“很好”
柳青青不明白刘空秦为何听到弟子死了还说好。
只有杨青明白刘空秦指的是守山师弟自己为自己报了仇。
刘空秦继续道：“后事安排了吗？”
杨青道：“以遣弟子前往守山师弟家中，若是有修炼资质的就让他来剑宗修炼，若是没有也定当保一世荣华”
刘空秦看着杨青还是道：“很好”
大厅内短暂的沉默，刘空秦却是将桌上的文案已非常快的速度又重新阅读了一遍。
盖上最后一页，刘空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朝着门口道：“传外战堂堂主”
大厅的门还是紧闭着，却有清晰的声音传来：“是”
柳青青却是面露异色，外战堂作为第一剑宗征战南北的堂口，北洲各门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堂主陈重山更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传闻中起码有十名天地境强者死在他手中，是个连后快楼都不愿意提起的一个人物。
不多时，大门打开，走进一个身穿紫色，脸色刚毅，走起路来八字朝外的中年人。
柳青青只看了陈重山一眼就赶紧挪开了眼睛。
陈重山进来不看杨青两人，朝着座位上的刘空秦行礼道：“拜见掌门”
刘空秦看着陈重山好一会儿才道：“你带领外战堂已多久？”
陈重山没想过刘空秦问这种问题，道：“应该有快二百年了”
刘空秦微笑道：“这二百年里你做的不错，剑宗内外一片祥和”
陈重山冷汗已流了下来，只有一种宗派的掌门会以为自己宗门祥和，那就是愚蠢、自欺欺人的掌门。
刘空秦当然不是昏庸无能的人，剑宗内外自然也不像刘空秦说的那样祥和。
他不等陈重山回答又道：“这位是柳青青你是否认识？”
陈重山转身打量了下柳青青，摇头道：“不认识”
刘空秦点点头，朝着杨青道：“带进来”
他没说带什么进来，杨青却明白。
不多时大厅内已多了一个面容惊恐的侏儒，尸体早已凉透，就连血都已流尽。
陈重山的脸色已变，他虽然不认识这个侏儒，但此刻已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果然，刘空秦又问道：“这人你认识？”
陈重山还是摇头道：“不认识”
刘空秦“哦”了下，依旧没有喜怒，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认识朱武吗？”
朱武就是国字脸的名字。
陈重山已跪倒在地，脸上汗水犹如瀑布直下，依旧摇头道：“不认识”
他确实不认识，但作为外战堂堂主，掌门问了三个人，他都完全不认识，这本就是失责。
刘空秦忽然愤怒拍了下桌子，震得陈重山身子都抖了起来。
柳青青好奇的看着陈重山，这个让人闻名色变的人物在刘空秦面前竟已发抖。
刘空秦朝着杨青道：“你告诉他”
杨青点头道：“是”
又朝着跪倒在地的陈重山道：“守门弟子朱武，于今日早晨，被后快楼杀手刺杀，同时击毙杀手。”
他说的很慢，每句话都故意停顿一下好让陈重山能听得清楚。
陈重山已整个人瘫痪在地，这短短的几十个字就像利刃般刺进他的心里。
守门、后快楼、杀手。
这七个字就够了，偌大宗门竟被杀手渗入还杀了守门弟子，而外战堂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杨青说完站到一边，已不忍在看地上的陈重山。
刘空秦重新坐下，拿起边上的文案，丢了一些到陈重山面前道：“这就是你每天给我看的信件”
信里写些什么陈重山当然明白，就因为明白此刻才抖动更加厉害，自己完全没有将后快楼出世的消息写在里面，就像刘空秦说的，剑宗一片祥和，却是信件里的祥和。
陈重山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已是天地境后期，哪怕在北洲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但在刘空秦面前连一丝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外战堂、陈重山，不过是握在刘空秦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刘空秦看着地上的陈重山叹了口气道：“后山刘伯年事已老，祖陵需要人去看管，你去吧”
陈重山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最终感激道：“是，谢掌门”
祖陵需要看守吗？
陈重山没去考虑这个问题，刘空秦没有将他重则恐怕都是看在刘伯的面子上了，刘伯正是陈重山的师傅。
刘空秦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大厅瞬间又冷清了下来，侏儒已被陈重山顺手带出去，刘空秦坐在上方皱着眉头却是不发言。
许久，刘空秦才开口道：“后快楼在北洲有几处分堂？”
奇怪的是他却不是朝着柳青青两人说话，却有声音回答他
“八十五处”
柳青青大惊，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北洲有这么多后快楼分堂。
更惊讶的是刘空秦身后的人。
声音冷漠，整个人仿佛融在刘空秦的影子里，若不是他开口，柳青青甚至感觉不到有这个人的存在。
杨青却是早已习惯。
刘空秦道：“位置都清楚？”
黑衣人道：“清楚”
刘空秦道：“十万够不够？”
黑衣人道：“够”
他似乎很节约自己的话，能一个字表达的他从不说两个字。
刘空秦终于笑道：“好，给你十万弟子，将后快楼在北洲分堂一并铲除”
他虽然在笑，但在柳青青眼里却是无比可怕。
数十万人的生死就像在刘空秦的谈笑之间，更可怕的剑宗的十万弟子下山，她已隐约从国字脸到掌门刘空秦身上看到剑宗的一种气质：冷漠
对敌人冷漠、对自己更冷漠。这样的一群人下山会造成怎样的轰动，柳青青连想都不敢想。
黑衣人只是说了句：“好”就又像影子般藏在刘空秦身后。
刘空秦处理完今天的事情后才朝着柳青青道：“东来让你找的人你已找到？”
柳青青点头。
奇怪的是刘空秦似乎不准备询问刘湛的名字，而是看着杨青道：“从内门派遣二十名弟子前往寻找楼东来”
他不等杨青回答，又补充道：“一定要找到”
内门弟子已大多是神通境，二十名内门弟子出山除了五派大比第一剑宗已经很少使用这种规模的力量了。
杨青暗惊，上次楼东来也是嘱咐自己一定要找到他自己，似乎大师兄跟掌门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杨青问道：“是否需要顺路寻找那人？”
刘空秦摇头道：“不许找，你也不许打听那人的名字，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你大师兄”
刘空秦相信楼东来，所以哪怕自己其实也很想知道刘湛的名字依然忍了下来。
杨青只能点头道：“是”
园中的水风车正在悠悠的转动，撒花的侍女提着水壶边洒水边说笑。
柳青青也跟着她们微笑。
出来前刘空秦只对杨青说了一句话：“保护好青青姑娘”
于是杨青就将柳青青安排住进了楼东来的住所。
大门口站着四名劲装大汉，柳青青只看了一眼双眼就笔直。
任谁看到四名神通境后期只是守门人后也会瞪直双眼。
杨青却笑着朝柳青青解释：“你尽管放心在里面呆着，不管后快楼多厉害，绝对无法走进这个屋子，我保证”
他用的是绝对，柳青青却已相信。
剑宗弟子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后快楼敢在剑宗山门杀人，难免也敢在剑宗内杀人。
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简单。
但要在楼东来住所内杀人却比暗杀刘空秦还要来的难。
里面的少女、工匠都是经过细心挑选，而且是经过了刘空秦身后黑衣人的挑选。
若是这样还能有人混进来，那黑衣人显然就该去死。
所幸他一直活得好好的。
天空湛蓝，园里鸟语花香，柳青青甚至已开始爱上了这个地方。
剑宗、内门。
内门与外门当真是有天差地别。
外门热闹无比，内门却显得冷冷清清。
杨青安排好柳青青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内门。
杨青走进内门大殿的时候，李典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剑。
见到杨青到来，李典停了下来，许多苦修中的内门弟子也停了下来。
杨青朝着他们道：“见过各位师兄”
拓跋俊也在殿内，看着同样黝黑的杨青笑道：“你也进内门了？”
这本是打趣的话，所有人都知道杨青注定与内门无缘的。
但杨青还是绷着一张脸，这是任谁也没想到的。
杨青道：“掌门有令，令我挑选二十名内门师兄下山找人”
没人质疑这句话，因为杨青已将手中的剑宗令拿了出来，这已不需要再怀疑。
李典道：“找谁？”
杨青道：“大师兄！”
李典将长剑归鞘，直接道：“何时出发”
他没问哪里找，也不问为何找，事关大师兄他只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服从。
殿内弟子自然不止二十人，却也是满怀希冀的看着杨青，希望能选中自己。
杨青虽在外门，但内门弟子却也是熟悉，不多时就已挑选完毕。
此刻才回答李典：“立刻”
能让柳青青面临被追杀半年也要前来通报的消息，自然是紧急无比的。
还是那座高塔、大山。
杨青率领二十名黄衣弟子呼啸往山下而去。
隔天，剑宗十万弟子下山，北洲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