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醒来的时候，瞧见自己的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胸前，腿还悬得老高的惨状，甚是惊恐。登时还有一种今夕何夕的错觉，恍惚了老久，才惊觉自己身在何处。
医院？
顾临皱起了眉头，昨天经历的事情总算是在被他甩出二里地之后，又在这一刻被他给拉了回来：偷钱未遂，喊人大哥，不省人事。
顾临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背，人生第一回下定决心偷钱呢，结果钱到手没焐热，就被对方撂在地上喊大哥。虽然喊大哥那人好像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
救了他？
顾临觉得自己现在还有些晕，一个没读过书大字儿都不识几个的小混混，醒来躺医院，包扎良好。呵，蒙谁呢。
……他以前只要没死在马路边上，林嘉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想起林嘉，顾临脑子里便闪过了什么，还没等他不大清醒的脑袋理出个什么头绪，一个小护士推着小推车就进来了，看见顾临醒了，笑着说：“你醒了啊。”
对方很和善，可惜顾临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和善的人，所以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神就跟看平子似的。
哦，平子，林嘉的得力帮手，林嘉跟前拍马屁，林嘉后头耀武扬威地‘监视’着顾临和麻子。
“这……那个，你是沈先生的朋友吧，昨天他把你送过来的。要我帮你联系他吗？”
沈先生？
顾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心里头总算是明白事了，满是戒备地冲她点了点头。
那小护士光是被顾临的眼神就吓得不行，安分守己的上班族实在没见过什么阴沟里讨生活的人，颤颤巍巍说完这话，连推车都顾不上了，转头逃似的离开了顾临的病房。
沈先生。
顾临念叨了几遍，心里没由来觉得有些烦。
他在这儿躺了得有一夜吧？也不知道麻子怎么样了。
想起麻子，顾临多少觉得心里头愧疚。
麻子跟顾临是一块儿在林嘉身边长大的，用林嘉的话来说，他俩是他年轻时候捡回去的。但林嘉绝对不是什么好茬，没给这俩人饿死就算是菩萨心肠了。
小时候还行，还能有点玩闹的时间。顾临在外头因缘巧合捡了块别人家不要的滑板，自学成师。可能那会儿看着顾临还小，林嘉心里不爽也没说什么。
只是长大之后，顾临还拿着那破烂滑板在他面前晃悠，那林嘉的意见可就大发了。林嘉没让他俩读什么书，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教的。
偷。
抢。
顾临这人挺正，愣是被林嘉给吓跑了。林嘉骂骂咧咧好几日，没多久顾临拿着奖金孝敬他，也算是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林嘉虽和和气气收下了，但也不见得放过顾临。顾临的胳膊差点就被他打得好不了，可还得笑眯眯的朝林嘉扯嘴角，就差补一句‘很带劲’。
可这些对顾临来说也没什么了。好歹，他算是给了自己一条活路。
只是顾临没想到，以前参加这种玩命似的比赛一直没出什么事，名次还能在前头。偏偏这一次……
有人看他不顺眼，使了手段。原本就是别人不要的破烂滑板，哪能跟人家那些牌子货比。可顾临偏偏就是靠着它在那群人中称了霸。
比赛输了是小事，顾临自觉也输得起。
只是林嘉等不起。
输了就得挨揍，没钱一切免谈。
打他倒是没什么，但也不知道那天林嘉是喝大了还是脑抽了，抄起棍子便要往他腿上抡。他还没来得及嚷嚷两声，他跟前的麻子就先嗷上了。
麻子替他挡了这顿打。
那场面，堪称是世纪大战似的火热。顾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林嘉就已经把麻子的半条腿给废了。最后还是他挡在麻子面前挨了一棍子，这事才算过去。
林嘉不管他们死活，不管顾临赢了还是输了，麻子废了还是死了，反正顾临一天不给他钱，他就吊着麻子不放。
顾临昨天出门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麻子那一句：顾临，我没事。我废就废了，你还得玩滑板。
顾临自认为自己不算把麻子当朋友。只是在西坪坝那样的地方，两个人互相取暖罢了。反正朋友这东西，感情这玩意儿，越多越容易患得患失。顾临不爱扛事，所以就尽量不惹事。
但麻子昨天那一股子义愤填膺，着实让他傻了眼。
那就偷呗，抢呗。横竖也不过是踏入这条道。
想到这儿，顾临一面感慨人生，一面恨不得拔了针管直接走人。
小护士从顾临的病房一出来，慌慌张张地抓了电话就给沈儒新轰炸过去。
沈儒新这个点刚从老彭那里把昨天的茶叶拖回经年茶馆，眼下还没分装，接到电话说是昨天救下的小伙子醒了，便顾不上手上的事情了：“麻烦了，我现在就过去。”
沈儒新的茶馆距离市医院不算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我的沈大哥，你总算来了。”
小护士看见沈儒新就跟看见了救世主似的：“你那朋友不得了，光那眼神就要把我给吓死了。”
朋友？
估摸是昨天把他送过来的时候，都以为是他朋友了吧。
“谢谢啊，我先过去看看他。”
沈儒新拍了拍人家小姑娘的肩膀，往顾临的病房去了。
顾临正琢磨着要不要把针管拔了跑路，于是沈儒新进门的时候，对上的是顾临那副要杀人的嘴脸。
……他也总算明白小护士为何说‘吓死了’。
‘吓死了’大概已经是给这人面子，不然得直接说这人的眼神就跟亡命徒似的。
“小兄弟，好些了吗？”
沈儒新的语气说不上温和，但好歹挺平静的。
可顾临就像被什么刺了似的发了狠地盯着他：“我要出院。”
“小兄弟，我好歹昨天救了你一命，还把你送医院来了，”沈儒新倒也不怕他的眼神，还直勾勾地瞧着他：“告诉我，你叫什么。”
叫什么？
顾临被他这话问得有些迷茫，眼里似是有什么闪过，猛然道：“一西坪坝的小混混，阴沟里爬出来的，你还要知道名字么？”
“经过昨天，我算是你大哥了。”
大哥？
顾临原本的眼神还挺带劲儿的，这会儿听了沈儒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立马就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你没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