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千金不可求

小说: 只为风月情浓 作者: 禾辞 字数:3343

  五月初二,大吉,宜设宴。

  那天是程王五十大寿的日子。据史官记载,程王五十寿辰一日的开支竟达到程王在位时的日用顶峰,这比当年程王继位、册封王后的开销多出的不是一丁半点。

  整个王宫灯火通明,金砖玉瓦无不透露着奢华之气,清风微拂,瓜果美酒的香味蔓延在整个大殿。就连小宫婢们的脸上也是面含带笑,殿堂之中乐师也好,舞女也罢各个皆是沉迷于此。

  热闹的气氛从程王设宴的泰华宫一路传到了隔着无数道宫墙的玉寅寝殿。

  她伸了个懒腰,穿戴好一切,收整完毕,让宫婢阖上了殿门,这才在几个小宫婢的簇拥下一路来到泰华宫。

  作为诸侯国,程王五十大寿周边的几个诸侯国皆派来了使臣送来了礼物,就连天子也送来了贺礼,委实给程王长了不少面子。

  玉寅姗姗来迟。

  此时的程王已经喝的微醺,且今日他心情愉悦,见她来迟也不像往年一般投去责备的神情。

  玉寅侧身在几个宫婢的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几个小宫婢除了花灵便十分自觉地退到殿外守着,她站在门口瞧了瞧,四下寻觅一番,这才发现临明子与许自正坐在程王下方,世子玉邻身后的第二排。见那前面坐着的是玉邻,玉寅不由自主的朝着玉邻的对面望去,果不其然,那对面坐着的可不是她姐姐玉明吗?见玉明身旁还空着一个位置,她微微一愣,心中疑惑:怎么玉明竟愿意将自己的位置设在她的身旁,往年不是都要闹着和她对坐吗?

  微微一个出神,见大殿之内已经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她这才不假思索地来到殿内,从后方绕到了玉明的身旁,心安理得的坐了下去。

  见有人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玉寅也不恼。

  “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从前的毫无规矩。”玉明低声嘲讽道。

  “彼此彼此,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目中无人。”玉寅皮笑肉不笑,抬着小酒杯也不去看她。

  见她二人坐在一起,终于有人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朝着程王问道:“素来只听闻程王陛下的爱女玉明公主能歌善舞,美名远传,不知这位是?”

  程王闻言,便指着玉明身旁安安静静的玉寅,他想了想措辞,这才介绍到:“这是孤的小女儿玉寅,此女不喜说话,因而不及她姐姐的才名。”

  听到这一番介绍,玉明眉间一挑,轻声说道:“听见没,父王在说你呢。”

  玉寅斜着脑袋白了玉明一眼,回道:“我又不是聋子,这般大声,泰华宫外面都能听的一清二楚。难不成你还觉得声小?你这耳朵……”

  见玉明一脸的怒色,还未容她发作,玉寅便十分识趣的闭了嘴。整个宴会期间,玉明都对着她臭着一张脸,奈何这是大殿之上,她的姐姐玉明向来最注重自己的身份形象又怎会在这种场合对她做些什么,也只好憋屈在此。但见那表情,恐怕,这玉明已经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个好些遍了吧。

  程王见玉寅丝毫没有要起来说些什么的自觉,而那车云国的使臣此刻还举着酒杯站着,场面委实尴尬了些。如若不是程王此刻已经有了醉意,恐怕下来这玉寅又是要受罚了。

  “玉寅,还不快起来见过车云国的使臣大人。”无奈,程王只好点了她的名字,玉寅端酒的手微微一晃,杯中的清酒便洒了些出来。玉寅站起身来,肃然端庄地朝着车云国使臣抬了抬酒杯,一饮而尽。

  见她像是脑子不太好使一般,话也不说两句,直接端起酒杯饮尽,那车云国使臣拂袖饮酒时,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嫌恶的神情,奈何他有那宽大的袖子遮挡,这一番小动作谁也没看见。

  而后,那车云国使臣的目光便一直似有若无地在玉明身上扫过,直直地忽视坐在身旁的玉寅。

  玉寅素来对这些人不大喜欢,因此也没有在意这人的眼神有着何种意味,况且,对面那人也不是在看着她,她也完全没必要去操心着这些事情,。

  大抵是见时辰差不多了,玉明这便起身恭敬地说道:“父王,今年儿臣特意为您准备了别样的生辰礼物。”

  程王看了看玉明,听她这么一说,饶有兴趣的问道:“是吗?早些我便听你身边的宫婢说你为了孤这次的生辰已经准备了许久,今日孤倒是想见识一番。”

  玉明瞧了一眼坐着玉寅,神情之中带着似有若无的高傲,回道:“是,还请父王允许儿臣下去稍作准备。”

  见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在场的诸位无不面露好奇之意。程王应允后,玉明提了提裙摆,从玉寅的身后绕了过去,头也不回的离去。

  见此,许自暗自给玉寅使了个眼色,玉寅回看了他一眼,见她师尊临明子似乎喝的十分投入,很是享受今夜的这场宴会。而许自则是坐在临明子身侧端着一杯酒,还要防着周围的内官看见,偷偷地给她挤眉弄眼。

  玉寅不禁觉得好笑,这才站起身来。周围的王公贵族,外来使臣见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小公主有了动作,不免有些好奇,也想知道她准备了些什么别样的礼物。

  玉寅从席位上走出,盈盈一礼,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父王大寿,玉寅本该献上厚礼,但玉寅思来想去,这珍珠玛瑙,绫罗锦缎父王什么都不缺。该有的自然什么都有,该花心思准备的自然有人这般做了。想来想去,玉寅委实找不到什么能献给父王贺寿的,只好花了些时间为父王画了一幅画。”

  她这般冠冕堂皇的说着,还不免暗中讽刺了在场的部分人员。许自掩面轻笑,他这个师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只是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罢了。

  虽然听起来这理由倒是别样清新,但朝臣们可不买账,一个个都对她准备的礼物嗤之以鼻,心中对这位公主不免又多了些轻视,只当她的的确确是个不懂得讨喜的人。

  一幅画能有什么宝贵的,又不是出自什么名师大家之手。

  果不其然,玉寅偷偷地瞄了一眼她的父王,只见那人虽然并没有怒气,但那神情反应跟她姐姐说话那会儿可谓天差地别。

  “呈上来吧。”程王揉了揉脑袋,放下酒杯。只等待着那内官从花灵手上接过画卷,呈了上来。

  待那内官不紧不慢地将画卷展开,立在程王面前时,程王只是淡淡一瞥,本想敷衍的回两句,却不料在看见那画卷上的内容时大惊失色,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旁边的内官赶忙收好画卷将程王扶稳。见下面的人各个交头接耳似乎是在议论着程王适才的失态,那内官赶紧给玉寅使眼色,让她退下。

  可玉寅却好似没看见一般,直直地立在原地,毫无动作,那内官试探道:“大王,先收起来吧,回去再赏画?”

  程王伸手,那内官方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住嘴。这时候程王又道:“把画拿过来。”

  内官赶紧将画递了上去,眼尖的臣子发现他们的王上此刻展画的手竟然微微发抖。直到那画像展开以后,大殿之中出奇的安静。

  众臣子见程王久久地盯着那副画卷不言语,十分好奇,想知道那画中究竟有何内容,但却也不敢开口。

  再次打开那画卷时,程王的脑中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的厉害却也清醒的厉害。

  那画卷之上并无其他点缀,只是画了一个人。那人顾盼生姿,一颦一笑如同脉脉春风。青丝微挽,垂于脑后,烟粉色的长裙着于身上,腰间别着一枚玉环,仔细一看,那枚玉环模样形状似乎都与程王戴在腰间的那枚是一对。那女子的手上轻握着一把雕骨折扇,柔情似水。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程王似乎很是沉醉其中,竟不知不觉中,在众臣子面前落了眼泪。而那身旁站着的内官不禁轻轻一瞥,再见到那画中人物时,也是不由得变了神色:“这是……”

  程王喃喃自语:“王后。”

  这声低呢说的并不大声,奈何整个大殿都安静至极,众臣子听后,都缄默不言,低着脑袋。有的人心中已经对眼前这位小公主升起了一抹复杂的情感。

  王后难产而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玉寅自幼没了母亲,在今日这番场景献上自己母后的画像是何用意?还不是因为从小未享有母亲的呵护,加之程王向来宠爱玉明公主。想必玉寅公主心中应是很苦吧,这么一想着一些臣子看玉寅的眼神不禁扁的慈爱同情起来。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些人的想法。更多的人想到的是,自王后逝世,程王便令人封锁了王后生前的寝宫,所有的回忆一一藏于那常年不开门的宫殿之中。只是,让人唏嘘的是,几年前宫里走水,一场大火将程王与王后的所有回忆一一化为了灰烬,什么都不曾留下。

  自那时起,程王请了诸多画师一一描摹,可无论如何也画不出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那么,这个从未见过自己母后的玉寅公主又是怎么画出王后的画像呢?

  程王收了画,声音沙哑,有些伤感地说道:“你倒是有心了。只是,孤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从未见过你母后,又是怎么将她画的栩栩如生?”

  这番话一出来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玉寅抬了抬头,对上程王的目光,余光过处是许自那焦急地神情。

  “早些年,我曾偷偷溜进过母后的寝宫,那里面挂着母后的画像。”为了让她说的话可信度更高,玉寅的声音有些哽咽,“大概,是从未见过她的模样,这一眼便让我永远记住了她。”

  此话一完,程王轻声一个叹息,临明子曾说他这个女儿其实很是聪明,如今看来,他果然不该怀疑。

  “嗯……此画孤甚是喜欢,千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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