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耳边逐渐清晰，赵小舟从梦里醒来，推开窗户看。远处山间薄雾蔓延，与树叶交缠遣倦。近处绿叶丛中隐约有几朵红花，因为大雨，已然呈颓败之势。
时而大雨倾盆，时而细雨绵绵，断断续续的，这雨已经下了七八天了。这会雨势转强，房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雨声响彻整个世界，天阴沉沉的，赵小舟起身之后却又犯懒，向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雨声催眠，他很快又睡了一觉。
再转醒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他终于伸展了身子下了床，拿了靠在门口的伞，朝山下走去。
天色暗沉，雨天路滑，山路本就不好走，他却撑着伞稳稳当当，健步如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山脚下。
山脚人家多，灯火通明一片，他径自朝着唢呐声响的那户走去。
崔府，没错了。
通报进去没多久，崔夫人就亲自来迎了，还没站稳，人先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草民失礼，殿下恕罪。”
“无碍。”赵小舟扬了扬手，示意她身旁的丫头扶她起来。
丧礼今日已经是第三日，算起来从常州城到越云也就是三四日的时间，他在越云待了七八日，今日本是个合适的日子，本该早些就来的，是他午间贪睡才拖到了现在。晚间也本不是拜访人的好时机，但他得来露面，再迟点人都要下葬了。
是的，人是他杀的，杀人前他就已经在了越云，杀了人之后也没回常州。他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派他进行的秘密行动。
崔大人回乡访亲却身死府中的消息一传到常州，皇帝就宣布派他的皇子来亲查崔大人之死。赵小舟要做的，是借查崔大人之死查他的手底下有没有别的勾当。
“棺椁在正厅，殿下莫沾染晦气，还请随草民来偏厅稍作歇息。”崔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正厅哭声一片，赵小舟望了一眼，低声说：“夫人节哀。”
崔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小舟随她绕过正厅，路上打量一番，门窗很旧，红漆掉了许多也没有翻新，到偏厅时他又打量一番，屋内陈设也简单。
说起来，崔季首也算是前朝归降十四人中最谨慎的一个了，一家人都留在了越云的老家，他孤身在常州做官。他在常州的家，和这边差不多简单。
越谨慎才越有问题，他官位不低，却行事低调，世故却不圆滑，从未得罪过人，没有一丝破绽，所以才要拿他开刀。
天已经黑透了，赵小舟又困了，忍了个哈欠下去，说道：“崔大人的事还得慢慢来，想必前几日县府的人来看过了，等明日我的侍从到了，再一同去县府详细相商。”
崔夫人忙吩咐了人下去，又给赵小舟欠了欠身道：“给殿下已经安排了房间，让下人带您过去，饭菜等会送到您房里，草民就不过去打扰了，殿下哪里不舒服，吩咐下人就是。”
赵小舟客气地拱了拱手：“劳烦夫人。”
崔夫人又欠了欠身，向正厅走去了。
赵小舟舒了口气。
崔季首为人谨慎，到底是一个屋里的人，夫人也谨慎得紧，举止得体，外人面前也毫不失了分寸。
饭菜合口，赵小舟也不挑床，吃了饭就去睡觉了。
他向来浅眠，入睡没多久就听见屋外有响动，窗户轻轻一响，赵小舟方到跟前，一道人影已翻窗跪在他身前。
“趁崔夫人和殿下说话，属下查探了一番，侍卫集中在前后门，正厅，书房。”
书房……赵小舟心中已然明了。
“你去引开侍卫，我去书房。”
赵小舟吩咐完，人影立刻闪动，又从窗户越出，穿上方进房内脱在外面的鞋子，再次消失在黑暗中。赵小舟把鞋留在了房中，随即跟上，在黑暗里无声前行。
为官者少不了藏污纳会，来往接触酒楼商铺为多，不管查什么，先从名下酒楼商铺查起没错了。
房产地契一一看过去记住名字，账簿快速核算过也没问题，没有暗道机关，也没有兵器图纸，城关布防图也没有，没有和其他官员的来往沟通，没有朋友的问候信件，也没有找到有关前朝之事的任何密函。
要么是谨慎到毫无破绽，要么是清白得无迹可寻。赵小舟毫不犹疑地选择相信前者。
苏水前脚刚回来，崔夫人后脚就来了。赵小舟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去开门，见崔夫人面色有点慌张。
“家里遭贼了，殿下无碍吧？”
“夫人可有大碍？”赵小舟假意客套。
“府中上下皆无碍。”崔夫人欠身，“惊扰殿下休息，……”
“我不妨事，夫人去忙自己的。”赵小舟堆起笑脸。
见她刚转身，赵小舟心下一动，又问：“府上近日可曾多次如此？”
崔夫人马上回头，低头应答：“莫说近日，除开大人之死，府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那夫人慌张的神色不像是装的，这样知分寸的人能如此，说府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也的确可信。
“殿下可查到什么？”崔夫人走远，苏水才从帘子后出来。
“并未，没有任何证据。”赵小舟径自坐到床边，脱下鞋子后，又把沾湿的袜子丢给他，“扔掉，给我换双新的来。”
苏水嫌弃地撇了撇嘴，麻利地把袜子揣在了怀里又拿出一双干净地藏在身后，问他道：“殿下要么穿属下的，属下的袜子是干的。”
赵小舟抬头看他，皱眉道：“我就说最近下雨，让你从常州来的时候多带几双袜子……”
“瞧，这不是带了。”苏水把袜子从身后拿出来，又嫌弃地暗自埋怨：“都说出门要多带钱多带刀，没听说要多带袜子的。”
赵小舟看他一眼，苏水马上闭了嘴。服侍赵小舟穿上袜子，他又问：“说不定崔季首真是清白的？”
赵小舟已经躺在了床上，“等明日和县府回合再论他清不清白，现今也只能说明证据不在他府中罢了。”
日夜奔波从常州赶来，刚到就这么折腾，苏水竭力争取：“殿下，属下今夜可否在这安寝？”
“去查，最近哪个阁里有没有接手杀人或保命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