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山规矩，每天都要到晨殿背诵心经，弟子必须住在分布各地的弟子舍，每十天应该完成一次弟子堂发下的任务。
弟子堂每天会发出一百份任务，有的是心经抄写，有的是草药收集，有的是兵器清洗……任务完成后可以得到一些票卷，可以拿去山街上使用。
温山上开设山街，山街里有酒楼、戏楼、武馆、书店、胭脂斋等民间店铺。山街都是温山十八殿自己经营，不认现金，只认票卷。
如此管理，倒是让每个弟子按劳所得，一分力一分利，全是为自己而做。所谓无利不早起，无赚不夜行。
壮壮跟着师兄弟们相处了几天，渐渐和他们玩熟了，大家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晨殿，一起去拜见师父。
壮壮不太适应，他不能每天都见到夜佘衾，夜佘衾在寒枪殿教授枪法，基本上见不到他，只有按例每三日去拜见一次。
每晚睡觉也有点难熬，没有夜佘衾陪着他睡，被窝里面冷了也只能自己捂热。早上起来也根本吃不到夜佘衾做的粥。
日子总是要过的，壮壮也只能憋着自己的小心思，尽量做到好，不让夜佘衾操心。
早上醒来，六个弟子和壮壮洗漱干净，六个人就簇拥着壮壮去了弟子堂，准备去领任务，平常大家都是让他走中间，夜佘衾多疼他，大家心里都有数，虽然平常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是细节上一看就知夜佘衾对他上心，破了的衣服，夜佘衾拿去一针一线缝得仔细，其他小徒弟衣服破了，他都不知道。
一路上，人们看见壮壮七人都会让开，那可是夜佘衾的大徒弟啊，稍微长点心的都会记下他的模样，免得日后不小心得罪了。
壮壮虽然小，可是别人躲他他看得出来：“为什么大家都躲着我……”
金让岚抬着头想了想：“因为他们怕师父，而你是师父的大徒弟，所以他们也怕你。”
“他们为什么不怕你……”
“这……”
三师妹在一旁笑：“嘿，大师兄，师父最疼你，他们怕惹你不高兴，师父来找他们麻烦。”
壮壮只是点头，不过多言语，沉默的小脸很严肃，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却乐开了花，师父最疼他了。
进了弟子堂，一路直到领任务的柜台，需要挂名，那记名字的掌簿师兄抬眼瞅了瞅壮壮七人：“请问要领什么任务？”
“七个人只能领同一种吗？”金让岚问，他虽然只是二师兄，可是身为大师兄的壮壮太小，出门在外也就靠金让岚独当一面。
“不是，每个人可以随意挑，一般年纪小的我们是推荐去擦拭十八殿，年纪稍微大些的去擦洗兵器。”掌簿的师兄把具体的事宜本转向朝着七人。
壮壮虽然认字，却认不得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字好像群聚的小蚂蚁，他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不安地搅动衣角。
金让岚心思灵巧，看出来壮壮尴尬，指了指事宜本上的一条：“师兄，我和老六老五去后山桃林浇水，老三字好去抄书，你和老四年龄小，做些轻松的，去擦拭十八殿。”
壮壮点头，其他几个人商量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意见，那掌簿师兄从一旁拿过新的记名薄：“来写名字。”
壮壮接过笔，笔锋瘦劲地写下“壮壮”两个字，金让岚看着，低头询问：“师兄，你没有姓吗？”
“师父没有说过……从小都是这样喊的。”壮壮皱眉，憨憨的小脸上蔓延出尴尬，咬着唇瓣小声嘟囔
金让岚记下这个事情，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安慰壮壮：“那我们晚上回去就问，先做任务吧。”
分了任务，壮壮就拉着四师妹去了。
老四是个将军名门之后，名叫杜防微，将门虎女，却生的小巧精致，可人无比。
“师兄，你为什么没有姓呀？”杜防微笑嘻嘻问，紧紧拉着壮壮的袖子：“师兄可以告诉我真相吗？”
壮壮疑惑地看看身边比自己还大四岁的姑娘，却跟自己一样矮，看起来好像也才六岁的模样。他挠挠头：“不可以。”
杜防微看着他挠头呆乎乎的样子，不由得揉揉他的脑袋，对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拒绝姑娘应该婉约一点。”
壮壮翻了一个白眼，好讨厌和她讲话。他们被安排去了开槊殿，开槊殿主要就是传授槊的用法，门口有师兄在守着，说清了是来做任务，便一人分到一只带水的小桶和一块小布巾。
壮壮和杜防微挑了一个没有人擦的柱子便认真擦了起来。
殿里做任务的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跑了过来，好像不认识壮壮，于是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呀，师从哪里？我们交个朋友吧。”
壮壮抬头看了看那个胖小子，满心欢喜：“我叫壮壮……”
“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有说完，胖小子就笑了起来，抱着他的小肚子笑得像个颤抖的汤圆。
杜防微蹲的低，这时伸手刚好能碰到小胖子，狠狠掐了一把他的小腿：“胖子，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他的名字好好笑呀。”
壮壮生气地把湿布丢到他身上，生气地跺脚：“要你管！”说完他一整个人冲上去摁倒胖小子，小小的人儿力气不大，却死死掐住了胖小子的脖子：“你敢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旁边有人见那是传说中夜尊上的宝贝徒弟，不敢劝，急忙跑出殿喊开槊殿的师兄来。
守殿的师兄进来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去拖开壮壮，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略一思考，才想起来夜尊上好像就是有这么个宝贝徒弟。
“别吵了，怎么了？”守殿师兄只能抱住壮壮，他也不想伤了壮壮。
壮壮挣扎着跳出守殿师兄的怀里，咬咬牙，丢下杜防微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夜佘衾这时正在寒枪殿传授枪法，夜佘衾最拿手的就是枪和斧，之前为了照顾壮壮，一次都没有教过。
现在壮壮会自己做任务了，他也可以重新教武艺，想起自己的小家伙，夜佘衾的表情都变得温柔，垂眸时眼睑上的小痣浮现。
“大家都休息一下。”夜佘衾利落挽枪一个花口收敛了枪锋朝地，长枪破风撩起他的衣摆，飘若白羽，又惹得一些女弟子脸红。
这时门外守殿的弟子快步进来：“夜尊上！”
“何事？”夜佘衾放下枪，雪白双手掌心透粉，正是握久了枪的样子，他抬眸瞧向那弟子，一双眸子灵动含笑，藏尽风情。
“有个孩子来找您，小小的一只。”那弟子比划了一下身高，因为夜佘衾瞧着自己，脸红地低下头。
夜佘衾心头一颤，壮壮？
他走出殿来，那殿门外，壮壮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却掉不下来，委屈巴巴地左手拉着右手。
“怎么了，壮壮？”夜佘衾走过去将他一把抱起，心疼地用指尖给他沾去眼角的泪。
壮壮见到了夜佘衾，被夜佘衾关切地一碰，才咬咬唇无声哭了起来，泪珠儿滚落，却不闻人一点啜泣声。
夜佘衾也是第一次见到壮壮这样哭，心疼极了，装作凶狠的样子：“谁欺负你了，我去打断他的腿，给壮壮报仇好不好。”
壮壮哭的鼻涕留了下来，夜佘衾毫不在乎给他用袖子擦去，壮壮鼻子一吸：“你，你欺负我了。”
夜佘衾闻言愣住：“为师……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都笑我的名字……”壮壮青翠的眼睛哭起来时，就好像绿湖上烟雾雨光缭绕，自成一方景色。
夜佘衾抱着他进了殿，大家看见夜佘衾这样抱了一个孩子进来，都让开一条路，悄悄打量这个孩子。
夜佘衾拍着他的背：“你乖，你睡一觉，等你醒来啊，你就有新名字了，我再带你去山街吃荷叶小烤鸡，好不好？”
壮壮毫不犹豫地趴在他肩头，好久没有趴在夜佘衾身上，他紧紧抱着夜佘衾的脖颈，夜佘衾轻轻拍着他的背，壮壮哭得累了，就慢慢睡了过去。
夜佘衾小声吩咐弟子们道：“殿里的书都拿来，我给他翻一个名字。”
弟子们都悄悄拿来书籍，主动帮忙翻找起来。
夜佘衾一目十行，看书很快，眼睛也疼的厉害，有些模糊，闭了眼随意一揉，又接着翻。弟子们提出了不少名字，都不是夜佘衾想要的。
“韩”字在他心中跳动，若是壮壮从了韩姓，和昭告天下无异……可是不姓韩，壮壮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夜佘衾垂眸，翻过手上一页，无意看到书脚注解一行手写的小字：“曾得一人一顾，许我白首当垆。今有一见如故，唯剩白首殊途。”
夜佘衾顿了顿：“白……白好啊，姓白。”
“白垆，字归。”脸上挂了一个笑容，抱紧怀里的孩子，低头吻了他的额头：“白垆。”
壮壮好像做了一个深长的梦，醒来时只闻到人身上的味道，那是陈皮的味道……夜佘衾最喜陈皮的香味，果皮里面释放出酸酸的陈年香味。
“师父。”壮壮抬头，拉着夜佘衾的衣领不肯松手，看见周围的弟子，好似害怕一般躲避在夜佘衾怀里。
“以后你就叫白垆，字归。”夜佘衾揉了揉他的脑袋，拉着他的小手，用手指把名字写给他。
“不要！我要和师父一样的姓！”壮壮急了，眼睛又红了起来。
夜佘衾看着他：“乖，听我的……”
“我不！我就要和师父一样的姓！”眼泪突然就掉下来，夜佘衾一下子心软得不得了，看着他固执的脸：“好吧，姓夜，名白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