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正逝，云层渐薄。
这方，时澈轻灵迅快而下落入一条长巷，巷子里黑兮兮糊在一起，物影难辨。他左手紧握长剑，面上绝无表情，眼睛比那万丈玄冰还要冷上几分，“出来。”
可巷子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这声音便很快被黑暗吞噬了去。他掌背的青筋隐隐凸起，好似准备随时爆发，手腕转动，正是起剑之势。
突然，一双黄色的眼凭空浮在他直面的上空，那诡异的眼在萧索的夜色下不由让人惊奇层层寒颤，可时澈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喵~”原来是只黑猫，只见它踱着慵懒的步从高处跳下，然后消失在不清的月色里。时澈提剑的手一顿，足下轻点，飘然掠去。
等他走后不久，巷子里走出一个白衣少年，娃娃脸，猫眼儿闪着狡黠的光，他左手环着刚才的黑猫，右手慢慢梳理它的皮毛，“好险啊，差点就被发现了呢。”明明说着担心的话，可眼里却透着丝丝兴奋。
黑猫附和着“喵~”了一声，就慵懒地闭上了眼。
像是很享受这种回应，白衣少年抚猫的手更加轻柔，“也不知爷现在怎么样了，吃得可饱，睡得可暖，”他苦大仇深地喃喃自语，说着还将猫举高，“小白，你说爷落水都要拉着雪清歌，会不会是因为看上了眼？”
说好的担心自家主子呢，这八卦分明才是重点，被叫做小白的黑猫不耐地睁开眼，幽幽地瞥了眼白衣少年，遂闭上眼睛。
白衣少年觉着自己遭到了嫌弃，脸立马垮下来，像是失去全世界般，“小白，连你也不爱我了。”
而他家吃得铁饱的爷正直着背坐在一方小凳几上往灶火里添柴，穆柒染左手扶着腰，正靠在他后方的墙上。他身前半人高的桌几上架着一个煎药的小炉子，右手的蒲扇不时扇上几扇子，就有药材的苦香透过药罐的小孔升起一团白雾。
县令府现只有灶房一处亮着灯火，所以时澈回来直奔灶房，看到烧火的君九，一愣，“爹呢？”
“时老来回奔波辛苦，我就让时清陪他在县衙歇一晚上。你那儿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
穆柒染也没任何失望，“既然是悄悄把尸体送过来，自然不能让我们知晓身份。”
刚县丞带着衙役和仵作走了一趟，仵作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番，初步推测是中毒，因为死者全身并无任何伤痕，但蹊跷的是死者舌苔也并未发紫，可世上毒药千千万万，这里面总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就如最受沐王宠爱的辛夷夫人，当年就是因误中南柯一梦才香消玉损。
这南柯一梦，无色无味，所中之人亦无知无觉，最后一梦未醒，可人已逝。而它最奇之处却在于中毒之人身死后，容颜如初，且尸身不腐，全然看不出中毒的迹象。
“时清怀疑是南柯一梦。”穆柒染有些怅然，他几乎敢肯定那人所中就是南柯一梦。
时澈听到“南柯一梦”四字，眼里难得有惊诧显露，“会不会是大公子......”
“不会，”穆柒染想也没想就截断时澈的话，“他若是知道有人中了南柯一梦，必定不会将人送来。”
确实，依着大公子对南柯一梦多年的执着，决不会轻易放过背后的人，毕竟南柯一梦已有二十年未现世了。
“是否告知大公子一声？”
“再等等，时清也只是猜测。”今日县令府的动静暗处不可能没有人盯着，如果真是南柯一梦，不消告知，他也会来。
“好了，不用添柴了。”穆柒染有些无奈，叫君九添柴他真的就只管添柴，烧得火上的东西都快将锅盖翻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只晓得一门心思往灶里添柴火。
君九不言，起身掂来两个木桶，将热水一瓢瓢往桶里舀，时澈冷着脸走上前，直接将水锅端起，在君九疑惑的目光下将余下的热水全倒入一桶。
看着两人木脸对着呆脸，穆柒染“噗嗤”一笑，道，“以后我们就要自食其力了，”两人不明所以地转头，“清河已经乱了，所以我想着将时老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等日后风平平静了再回来。”
时澈自然同意，而君九则是条件反射，穆柒染说的都是对的。
“你们两人先洗。”穆柒染扇着蒲扇，煎药要一鼓作气，火不能停。
时澈直接提了一桶水往外走，君九则是伸手去拿穆柒染的扇子，穆柒染笑着避开，“现在天热，院里的那口井水沁凉，洗起来也是舒服的，你跟着时澈去试试，”君九站着不动，“你会煎药？你刚也听时清说了，这药煎得不好可是影响药效的。”
君九仍是没动，直盯着穆柒染的眼睛，“我会学。”
穆柒染无奈，“你再烧些热水。”他现沾不得冷水，但一桶热水匀匀也不够两人洗。
“嗯。”应了穆柒染，君九就开始舀水，烧水，没有丝毫不情愿。
灶里的火片刻便燃了起来，烈火偶尔遇着润的空心木柴，就会爆出“嘭”地一声，可君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身后的穆柒染也是司空见惯般，神色淡淡，不时扇几下蒲扇，两人都没说话，静悄悄的，有股说不出的平淡，就着炎日里的燥热都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