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是某位诗人吟咏的诗句，用来称颂女子的美丽。而此时，却在黑暗中，一字一顿地从那些不知名的鬼魅口中吐出，又是一阵怪笑桀桀，很快就掩过了晏欢身边人接连倒地的声响。
晏欢将手中的剑握得生紧，心中暗自苦恼着辨不清敌人的方位。
不，或许不是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那些是无辜朝城人的鲜血，甚至有那么滚烫的几滴，溅到了晏欢的靴子上，衣服上，脸上。
晏欢知道“颜衙”是在逼自己动手，若是自己此时拿起剑，往自己以为的那个方位刺去，杀的无辜朝城人，肯定不会比那些不知名的鬼魅少。
然而如今，除了小孩，其他的人根本不可能让晏欢动摇。
他现在只想弄清楚两件事，第一件，“颜衙”抱着小孩去哪了，第二件，他的周围究竟有多少只鬼。
“晏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谁？”那声淡淡的喟叹，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流淌进晏欢焦虑的心里，似乎在抚慰着他不安的情绪。
晏公子，分明是颜衙先前唤他的称呼。
晏欢心中一沉，生出了几分薄怒，全然忘记了之前心里的顾虑，提起剑就往声源刺去。倒不像是要刺“颜衙”的身体，毕竟那副躯体的名字唤作颜衙。
他只是不想再待在原地无所为，就跟被人用玻璃罩隔离开来一般。听到的声音是空灵诡异的，偶尔被溅到的鲜血是温烫的，有时几股阴风吹过他的脖颈，也不知是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些不知名的鬼魅在作祟。
“对于我来说，你只是是将散的魂魄。遮日这样的雕虫小技，你说是准备过的？你让那些鬼魅除去朝城人，无非是畏惧那些活人身上的阳气。”
“呵……你的弱点是什么，我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这时，晏欢手中的剑停了下来。剑尖触碰到了一具身体，且不论那具身体是活的还是死的，只要晏欢再刺入一寸，那具身体就能死透。
可是他停下了。
“柳眉人在哪？”
不知为何，这句话落在晏欢耳内尤其的悲凉。明明是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一股不熟悉的情绪漫过他的心间，不给他半点拒绝的权利。
听到那个名字，晏欢大概猜出了这只魂灵的身份了。所以，剑就掉了，落在地上发出了和他心里一样的类似于惊疑的声响。
晏欢隐约听见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那人在朝自己走近。他想再弯腰捡剑已是不可能了，那人已经步步近迫近，若是他现在稍作动作，一定会被当场抓住破绽。
“你是窦婵娟？”所以，她就是那个客栈里的女人？那个让他浑身不适的女人？
那窦婵娟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逼迫自己告诉她柳眉人的去向作甚？要知道，柳眉人和施语鹤也在找她。她这是巴不得上前送死吗？
“颜衙”抱着小孩，走到了晏欢的面前。
他哑着嗓子对晏欢说道：“对，我是窦婵娟。柳眉人在哪？不，应该问他和施语鹤两个人现在在哪？”他伸手，轻抚过怀中小孩那双仍旧睁着的雾蒙蒙的眼睛。
“你是他的侄子，按理说应该知道的，不知道的话也没有关系，你的心上人总会知道的……”晏欢看不见他的动作，但“颜衙”看得到晏欢脸上紧张的神情。
他自嘲般扯了下唇角，眸底掠过了一抹暗沉：“你的心上人要是不告诉我，等他的魂魄脱落了，自然就会诚实多了。”
晏欢没有说话，但是双手攥紧成拳，尔后又松开，眉宇间平添上了几抹愁怒。
他至始至终都在用小孩来威胁晏欢，用晏欢最在意的东西步步紧逼，不仅把晏欢逼狠了，也将自己逼进了绝路。做了这么多，杀了这么多人，不过是想从晏欢口中套出柳眉人的去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哈哈哈……”他抚摸小孩脸的手，用的力度又大了些，突兀的笑声在无风的空气里滞留，回响。
“我不会告诉你他的去向，我只能对你说，等他们到了，你就半点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快把小孩放了！”对于窦婵娟，晏欢的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不忍的。
毕竟当年的事情，她也是受害者。
“颜衙”看了晏欢一眼，从晏欢脸上看到了一抹同情的颜色。多刺目。
他心里不禁苦笑，涌现出了一股悲戚。
“十二岁时，他说因课堂上做错事，被夫子罚抄这首诗，而他的性子懒又贪玩，就来求我帮忙抄写……那时候，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我心想，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拜托人的。可是看到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一时心软便应下了，当夜模仿他的笔迹，誊抄了几十遍。没有人发现。”他的声音刻意放缓，似乎是怕惊扰到记忆中的那人。
“本想着和他之后再无联系了，怎料第二天，他又抱着那首诗上门了，对着我又是撒泼又是卖惨的……大概是又闯祸了，我没有去想为何他总是被罚抄那首诗。那一次，我又帮他抄写了几十遍。”
小孩在他怀里动了动，却被他硬按在怀里，没有半丝逃脱的机会。只是小孩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却是隐约见他胸前那一大片被小孩遮起的衣襟上，血色浸染。
“及笄那年，我为他誊抄的诗已有几千遍，期间我也察觉出了什么，但是没有点破。那天，他带着那些我抄写的诗来见我。他说我抄写的字很好看，他很喜欢，人也好看，他也很喜欢……他问我，以后愿不愿意再替他誊抄诗句。”
他的声音很平稳，没有半丝颤抖的痕迹。好似现在他说的这些，不过是在平白直叙一件好笑的往事。可是尽管这样，晏欢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悲凉。
“你尝过那种从云端坠入地狱的感觉吗？就是当你小心翼翼抱着这个小孩，把她视为全部，却突然蹿出一个人来……像我一样，一把掐断小孩的喉咙……”
他这句话的话音未落，也未开始手上的动作，晏欢突然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颜长吾，你的身体还要我来帮忙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