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心翼翼

小说: 镜像以南 作者: 叶綮 字数:2018

  “家里只有普通的红茶了,你得稍微委屈一下了。”安镜抱歉地笑笑。受祖父影响,夏北一直喜爱各种茶,尤以红茶为甚,再加上刚从英国回来,想来口味只会更加挑剔。

  “没关系。”夏北回以微笑,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安镜的语气里透着不甚明显的生疏,这让他心里有点微妙的不舒服,却又感觉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一时间觉得有些憋闷。

  给夏北倒完了茶,安镜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不大,他坐的位置却是距离自己最远的,这让夏北不禁有些黯然。

  “怎么突然过来了?”安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莫名的思绪。

  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刚从英国长途跋涉回来,却不好好休息,到处跑来跑去,天知道安镜有多努力才压制住想要责备他不爱惜身体的想法。

  “啊,对了——”夏北闻言回神,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家里种的玫瑰开了,安阿姨很喜欢,我妈就让我送些过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只不过是自己来这里的一个借口罢了。或许他只是想好好看看安镜,这种念头甚至超越了身体的疲惫。

  室内又陷入了沉默,夏北一直看着安镜,却也不开口说话。后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开始不自觉地乱飘,只觉得现在的状况让他有些如坐针毡。夏北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安镜回避的意味太明显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既然东西送到了,”夏北说着起身,“我就先回去了。”

  “不再多坐会儿么?”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客套话,安镜说完就是一惊,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惊恐,似乎很怕夏北就这么顺势多待一会儿。

  心里泛起异样的苦涩,夏北无声地叹了口气。以他对安镜的了解,很轻易地就能看出来他的表情里透露出的讯息,更何况安镜向来没什么表情管理的能力,而此时,这种微妙的默契却让他感到十分无奈。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安镜闻言默默松了口气,那种突然卸下沉重的笑让夏北又是心里一痛。“我送你。”

  两人一直到玄关处都没再说一句话,直到夏北穿好鞋走到门外,安镜听到了他的声音。

  “晚上……你会来么?”

  安镜有些惊讶地抬头,两人之间可怕的默契让他依旧能在三年的空白期后轻松破解夏北的面部表情。那种期许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让他哑然失笑,心里感到一阵酸涩,他只好扬起笑容掩藏起那莫名而来的苦涩。

  “当然,你的接风宴我怎么会缺席呢。”

  他自认为自己的表情无懈可击,而夏北只是默默盯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穿透寂静的空气传进了耳朵里。

  ——“谢谢。”

  安镜怔在了原地。这句“谢谢”委实来得突然,他回顾着方才的对话,到最后也没能明白夏北到底在谢他什么。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人了,夏北带来的玫瑰放在桌上,香气在空间里流转。安镜坐回沙发上,一时间竟有些怅然若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夏北的气息,像是某种致命的毒药,一步步侵占了他的神经。

  即使只是短时间的交流,安镜也清楚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个子变高了,三年前安镜还和他的个子差不多,现在却是被彻底落在了后面,高了至少有五厘米。看起来似乎瘦了,实际上身材却变得更好了。五官褪去了青春期时的青涩,看上去更加深刻,英俊中又带了成熟,比三年前更加吸引人了。

  安镜其实很想问问他这三年过得怎样,却终究犹豫着没能开口,因为他发现自己恐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边担忧着他过得不好,却又害怕着听到他过得很好,那样就好像这三年间的自己是个笑话。

  [你凭什么过得很好?]

  他恐惧着会有这样想法的自己,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凭什么过得不好?一厢情愿的、被拒绝的、拼了命般想赶上他的,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夏北没什么错。

  他……只不过是不喜欢自己而已,哪里有什么过错。

  安镜很清楚这三年自己过得并不好,即使在其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一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傻小子。

  夏北出国之后,他也很快就升上了高三,即使是放到现在来看,他仍旧感觉尤为地不可思议。那是堪称疯狂的一年,他拼了命的学习,话变少了,明明记得每天都有按时吃饭,身体却更加消瘦了,看上去似乎还是很有活力的样子,但只要旁人仔细观察过就能发现,那时的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几乎让人恐惧。

  宁月说他疯了,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能在他人看来,无论是他,还是夏北和宁月,他们都足够优秀强大,即使不这么努力也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可安镜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是不及夏北优秀的。他没日没夜地学习,拼了命地想考上国内顶尖的M大法学系,只不过是为了从前和夏北约定的梦想,只不过……是为了不被他落在身后太远罢了。

  就像是夏北曾经对他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太自私了,被感情所左右,妄想用感情留住他,却差点阻碍了夏北的前程。他是最耀眼的那束光,安镜知道自己必须足够努力才能拥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人们总说时光最是无情,所以他试图在忙碌的生活中忘记那份感情,结果三年的时间却将它沉淀得更为深厚,思念的加持让它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无法长时间地面对夏北。强烈的感情让他想要靠近,理智却控制着他远离,两种情绪在体内疯狂撕扯,让他痛苦又疲惫。

  狠不下心来彻底远离,稍微靠近一点又贪心地想要更多,明知道不可能却又无法放手。

  他厌恶这样小心翼翼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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