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奢望

小说: 镜像以南 作者: 叶綮 字数:2075

  从叶岚家的小区出来,安镜没有选择打车。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明明是最炎热的夏季,在这一天中最热的时段,他的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却只能感觉到从心底升腾起的刺骨的寒。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能选择死亡。

  这个病于他而言就是绝症,在被拒绝的两年后,必须再次告白还要心意相通,在安镜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没错,被拒绝。

  安镜回想起当时的情境,头部有些隐隐作痛。

  三年前,在夏北去英国之前,安镜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分离的长短,就被他要离开的消息弄的慌了神,前所未有的慌乱充斥着内心,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他几乎是有些疯狂地作出了告白的决定。他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也知道这份感情近乎禁忌,可他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万一……万一他接受了呢,万一他不走了呢?

  只是那万分之一的概率终究没降临到他身上。

  那天夏北的表情是近乎疏离的冷漠,如今想来那个表情会出现在夏北脸上本身就是一种异常。然而安镜当时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并没细想其中的缘由,但他仍然记得在他表达完自己的感情后,夏北震惊中带着愠怒的表情,还有那句彻底将他打入地狱的话。

  “安镜,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我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瞬间,安镜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如坠冰窖”。心里“霍地”陷下去了一大块,空落落地往灌着风,却怎么也填不满。他手脚冰凉,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原来是这样啊,是他自视甚高了,他自以为和夏北的关系好到不行,自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的决定,结果只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是啊,他怎么能这么自私。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夏北指手画脚。

  他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结束了那场荒唐的对话,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怎么回的家。自那之后,他再没和夏北见面甚至联系,夏北走时他没去送。他想着,既然话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又何必再去碍他的眼,平白讨人嫌弃。

  三年的时间,他未曾主动联系过夏北,两人似乎就这么断了联系。

  那一次的表明心意用尽了安镜所有的勇气,三年后的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足够的坚强去承受再次失败的冲击。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他想,他是真的会彻底崩溃,连带着他的生命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起。与其如此,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有两家人的交情做纽带,他们即使再不愿,也至少得在表面上维持着好兄弟的情谊。离得越近,就越是心伤,安镜三年来一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敢太过靠近,却也舍不得就此离开。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做着他们心照不宣的“好兄弟”,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简简单单,却像是一种奢望。

  回到家时赵瑾不在,看了眼表,安镜就知道又到了她和夏阿姨的下午茶时间。好在安妈妈一直很清楚自家小儿子的秉性,知道他自己解决午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于是在厨房留好了饭菜。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在现在的心境下,安镜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真是的,真的是人快死了反而敏感起来了。安镜把饭菜放进微波炉,自嘲地想。

  想着不能辜负了自家妈妈的心意,即使没什么食欲安镜也硬着头皮吃了点儿。刚把碗筷收拾好,就听到有人敲门。这个时间会有人到访委实有些少见,安镜怀着奇怪的心情开了门,待看清来访之人时,他不禁愣在了原地。

  夏北就站在门口,换了一套简简单单的白色运动装,怀里却抱着一盆艳红的玫瑰,两种颜色相互碰撞,强烈的视觉冲突突然让安镜的眼睛有些发涩,或许也并不只是因此。

  夏北看见他也是愣了一下,两人就这么无语地对视了半晌,还是安镜先反应了过来,所有的情绪几乎一瞬间就被尽数收起,沉淀到了暗如深渊的眼底,夏北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安镜的表情刺得心里一痛。

  “你……”

  “你怎么来了?”安镜笑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泡茶。”安镜热络的样子让他实在无法拒绝,夏北只好先进了屋。

  趁着安镜倒茶的空当,夏北简单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还是三年前的样子,熟悉的装修风格,给人仿佛在城堡中的错觉。安妈妈作为知名的室内设计师,设计风格想来偏向简约工业风,但其实心里一直住着个公主,这点从安镜的房间就能看出端倪,而安爸爸也由着她的性子,这就导致家里的装修一直是萌萌的童话风,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安家两兄弟都不怎么愿意回家了。

  安钰不必多说,那样一个严肃的面瘫脸放在这里不用想都是满满的违和感;至于安镜……夏北不由得看向厨房,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被揍,但他一直觉得,安镜就该在这样的房间里。可能是因为从他记事起,每次来安家,安镜总是穿着各种美美的裙子(安妈妈的杰作),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像个精致却易碎的洋娃娃,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夏北的记忆里。

  正想着,安镜已经端了茶过来。夏北看着他,不由得有些失神。

  他还是很漂亮,从小到大那种精致的感觉似乎都没变过,即使他现在有多不拘小节。长高了,却好像变得更瘦了,可能是感冒的原因,面色是病态的苍白。

  夏北有些恍惚。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是自己认知中的安镜,又似乎不是。是那张熟悉的脸,感觉却总是很陌生,就像是在熟悉的皮囊里安放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直到安镜抬起头来,视线交汇,夏北尽量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心脏却缓缓沉了下去。

  他这才意识到,三年的时间原来很长。

  长到可以将记忆里那个熟悉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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