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墨把人交给了司寇殇就离开了，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倒是白凤凰多看得两眼让司寇殇心有疑虑。
按理说白凤凰没死，那么凰铭一定也在人世，可他不止一次的在宸墨身边看到白凤凰，他不守着凰铭，反而寸步不离宸墨，若不是另有打算，就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白凤凰必须留在宸墨身边。
多想无益，司寇殇备了一桶热水，把若无欢扒干净放进木桶里让他泡着，看他离开的短短时日，若无欢身上添的新伤，心中有怒意，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们是兄弟六个天赋各异，唯独若无欢一人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惜性子寡淡，向死而生，偏说不学那宸墨将身边人摆布成棋子，更不愿自己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苦肉计环环相扣，好生生的一个人成了现在的半个残废。
国势不稳，北辰决因着若无欢出兵天元，其他四国必然会趁乱出手将这水搅得再浑些，祸国殃民的罪名若无欢是百死难辨了。
“二哥又在叹气了。”
若无欢坐在热水里，感觉这几个月的寒气仿佛都被这一泡从骨子里抽了出来，享受的眯起眼。司寇殇回头看到这一幕，想起了醉生居的鸳鸯猫儿，一个没忍住伸手去摸了若无欢的头。
两个人皆是一愣，若无欢无辜的眨了眨眼，司寇殇尴尬的收回手，收敛心神给若无欢洗头发，看着黑发中丝丝缕缕的白色，再如何的不在意，也是心疼的。
“过了生辰，无欢可有双九了？“
司寇殇的突然发问，让若无欢愣了下，点头道：“是啊，过了年就十九了。”
一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弟弟却成熟的让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年纪，强行将天下的担子推给他，从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活也好，死也罢，连这最简单的事自己都做不了主。还要费心费力的谋算这么多，毁了自己的余生，司寇殇的手抖了一下。
他问：“你可是愿意的？”
若无欢回头看他，司寇殇指尖的一缕白发随着若无欢的动作沉进水里，两人相对，竟是有些尴尬。若无欢笑着眯起眼，他早就忘了该怎么笑，这样的笑是最好的，因为他的眼睛不会出卖他，将那些不可说的话让别人看去。
若无欢笑：“宸墨可是和二哥说了什么？”
司寇殇低头，继续给若无欢洗头，仔细的一根发丝都没落下，他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多人都喜欢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若无欢有些无奈，可还是说：“五师弟在我的药里动手脚开始。”
司寇殇皱眉，停下手里的动作，若无欢站起来，转过身，和司寇殇面对面。
一丝不挂的他和穿戴整齐的司寇殇，气势上竟是丝毫不落下风，若无欢笑的从容，说出的话更是从容，他说：“我最晚入门，排行老四，你们对我诸多的包容和关怀，其中真假便是你们也分不清了不是。三哥找到了无颜，大哥陪着凰南风离开，五弟如今应该也走了，六弟闭关不出，二哥，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你会信吗？“
司寇殇不语，若无欢撩起一缕湿漉漉的长发，继续道：“二哥问我不过是多此一举，愿不愿意，难不成二哥还会带我走？为我放弃一起？”说着，若无欢自己就笑起来了：“不可能的，我们是亲如手足的兄弟，我也是你们恨入骨髓的仇人。当年宸墨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为他慷慨赴死的人数不清。我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弃子，你们对我好，只是因为亏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做补偿而已。”
不是的……
司寇殇想要开口反驳，话到了嘴边才发现这反驳太过苍白，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若无欢说的对，他们在他身边，对他好，只是因为利益，为了各自的目的。
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那些龌龊的事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也只是撕破脸皮，没有必要。若无欢从浴桶里走出来，此时的他已经不再虚弱，天命者命数未至，就算流干了鲜血也不会死，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二哥，可以给我一碗药吗？我想睡一觉，然后去边境。”
从司寇殇身边走过的时候，若无欢说了一句，他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假装自己还是知道冷暖的，司寇殇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小心！”
一声惊呼拉回了帝天澈的思绪，眼前刀光正冷，斜斜贴着他的心口落下，恍然回神，冷汗布满了后背，战场之上他竟然走神，苦笑一声。手起刀落，杀戮还在继续，帝天澈翻身上马，看到了对面山崖上袖手而立的北辰决。
宿敌相见，最是眼红。
“擒贼擒王，我去会会他！”
帝天澈策马上前，杀出一条血路，罗泽正浴血厮杀的痛快，看见帝天澈直奔北辰决过去，笑弯了眉眼，下手更是狠辣，高声道：“二郎们，给我杀，别叫七皇子小看了！”
“杀！”
“杀！”
“杀！”
三声高呼，士气大涨，北辰决取过弓箭，三箭齐发，帝天澈纵马闪避，北辰决再接再厉，二十箭内，逼得帝天澈弃马狂奔。
“不过如此。”
轻轻一声，只有身边人听到了，帝天澈抬头看到北辰决的口型，突然就冷静了。
随着北辰决的转身离开，截杀的士兵也开始撤退，罗泽走到帝天澈身边，问道：“追不追？”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帝天澈看他一眼，拔刀就砍，罗泽早有准备，冷下眉眼道：“殿下这就受不住了？可知他是一国之君，如今的你，还不够资格让他屈尊降贵。“
“原来如此。”
帝天澈低语一句，松了手上的刀，转身上马，将罗泽甩在身后。罗泽俯身捡起帝天澈丢掉的刀，眸中精光闪烁，若是用他的命能唤醒这位难伺候的主子就好了，可惜帝师说了，除了他的命，其他的都只是无谓的牺牲。
若无欢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司寇殇这一碗药费了功夫，听到脚步声，若无欢睁眼，司寇殇已经做到床边，身后来扶他。
即使说破了，他们之间的亲密也没有改变，该温柔的一如既往地温柔，而他早就宠辱不惊，就算咽下去的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无法选择的命运，为何不对自己好点，遮羞布这东西扯下来还是可以挂回去的，说破了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就翻篇，谁还会揪着不放啊。
“明主送了碎玉过来。”
司寇殇说着一只手扶起若无欢，让他裹着被子靠在自己怀里，一碗药一勺一勺的喂下去，若无欢一口一口的喝了，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明主如今也变得强势了。”
司寇殇问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出手？”
若无欢笑着摇头：“不是不肯，而是没有机会。当初的宸墨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且不说孤掌难鸣，我发过誓不会成为第二个宸墨。到现在为止我走的每一步，宸墨也没有看懂，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但他更不会让我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寇殇替若无欢擦了嘴，道：“你若活着尚有周转的余地，你若死了，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
若无欢低声地笑起来，笑的身子都在颤抖：“二哥，你看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手呢？“
等了很久，若无欢刚要回头，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用力，收紧，若无欢仍是笑着，仿佛呼吸困难的人不是他一样，手一松。若无欢大口的喘气，咳嗽，司寇殇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慢脚乱的又是顺气又是倒水的折腾了一番。
看着若无欢脖子上青紫的掐痕，司寇殇问：“疼吗？”
若无欢摇头，翻个身趴在司寇殇的腿上，冰果子喂到嘴边，啊呜一口吃下，才觉得嗓子眼的苦涩好了些。
司寇殇眼中闪过懊恼，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若无欢的后脑，道：“我知道你是活够了的，但是我更知道，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你一定会很不甘心。我给你喝的药不是毒药，也不是解药，是可以让你活下去的药。”
若无欢闭上眼，似是睡着了，司寇殇接着说：“无欢，我曾想过带你走，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闲云野鹤……”
司寇殇说着突然就没了声音，他安排了人去拦住冷月白和无颜，帝天澈如今孤立无援，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若无欢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醒来的时候司寇殇已经不在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感觉从未有过的好，仿佛身上的伤痛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慕白推门进来，若无欢笑着看他道：“好久不见、”
慕白皱眉，想了想道：“七月没跟着你？”
若无欢摇头：“他留在无颜身边，我放心。”
相对无言，若无欢起身换了一身白衣，头发散散的束在脑后，慕白在门口等着他，道：“为什么要误导司寇殇？”
若无欢道：“他心思细，如果不误导他，让他主动的说出来，很容就会发现破绽，我主动一些，他心思乱了，我就能骗他久一些。”
慕白翻个白眼，真是恶趣味，若无欢走到他身边，笑道：“忘了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若无欢看到了慕白的天命，不免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漂亮的眸子了。慕白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甚在意道：“皮囊而已，何必在意。”
不愧是宸墨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还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无欢有些羡慕，再看看他的身边，现在就有一个上弦月，还不可轻举妄动，简直可怜。
早知道就不把虎纹符交出去了，他家澈儿什么时候做个大将军，他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混个军师祭酒也不错。
“要去哪里？”
慕白看着翻身上马的若无欢问了一句，若无欢低头，眉眼藏在阴影里，道：“边境，宸墨和二哥联手布了局，我可不能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慕白也翻身上马：“那我去接应七月，冷月白另有心思，只怕容不得他。”
若无欢突然想起什么，道：“阿决应该和澈儿正式见面了吧。”
慕白笑道：“见到了，北辰决不愧是你教出来的，气死人的功夫不错，给了帝天澈一个好大的下马威。”
若无欢道：“如此最好，澈儿如今少的只是一颗野心，其他的一切有我。”
慕白摇头：“他就是被你宠坏了，当初小太子都不曾被这么宠过。”
若无欢扬鞭：“宸墨是宸墨，若无欢是若无欢，自然不可相提并论。他做的那些事，纵然是对的，也令我不齿。”
若无欢扬尘而去，慕白叹了一声，看来若无欢对宸墨的偏见很大，想找他帮忙似乎有些难度，思及此，回头道：“你确定他会帮你？”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宸墨摇头，道：“不会。”
慕白身子一歪，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乖乖，这是在逗他？
没等他发问，宸墨继续道：“他不会帮我，但是会帮你们，在他眼中我不是错的，只是手段太过极端，而你们都成了我的弃子，他是在为你们鸣不平。“
慕白沉默，良久，道：“没办法救他吗？”
宸墨漠然道：“他比之当初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要命的谋算，连自己都算计在内，你觉得这样的人还有救？”
慕白苦笑，伸手摸着自己的双眼，道：“我很好奇他眼中看到的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宸墨垂眸：“真到了那个未来，你会后悔今日放他走的。”
慕白无所谓的笑笑：“到时候再说，眼下我要去看着七月，冷月白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风过大地，宸墨看着慕白远去的背影，闭上了眼，未来如何的确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触及的，这世上如若无欢一般不要命的疯子还是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