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像是那个落魄书生,他是个家里原有妻儿的人,却在外一夜风流,原也只当青楼女子,逢场作戏。
不防那欢场女子却动了情,铁了心要进他的门,被婉拒,便远赴惠安山,求得一丝相思,放入酒中,骗他与自己一起喝下。
一起相思成灾。
只是这书生,虽然一时风流,心底里爱的那个人,却仍是自己的妻。
一介柔弱书生,至最紧要关头,却没来由的坚强,宁愿自己深受相思腐蚀之苦,也不肯将第二个女子纳入自己的生命。
只是到底存一丝希望,苦撑着来相思阁,求当日的系铃人,解了这只铃。
然而,相思阁主赤瞳,素来只种不解。
从不破例。
少女潜月便是每日看着那个可怜的书生,在阁外苦苦哀求,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尚不足月余,已是满头的白发。
实则却不是青丝变白,那是药虫作祟。相思由口入,从头顶生出,药虫相缠青丝,将那青丝慢慢侵蚀,便又如一根蚕丝,盘旋发际,雪白银亮。
如若药虫发作,一头青丝,便硬生生化为了虫窝。
再之后……
再之后,潜月便眼睁睁看着那个中蛊的人,一头白发,化为粉末,无数个蛊虫再从头顶钻入他的五脏六腑,眼看着他痛苦挣扎,奄奄一息。
最后,整个人在地上,化为一滩白色粉末。
而在阁外,自有另一个女子,陪他一起,灰飞烟灭。
这便是相思。既然不愿接受这份相思,不愿相守,那么便一起毁灭。
潜月看得差点作呕,心里无限的悲伤,眼底却瞅见另一人,白衣胜雪,一对碧绿的眼眸,专注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化为灰烬,气定神闲,唇角竟然扬起一丝笑意。
潜月不寒而栗,那日也不由大着胆子,满腔的怒气出自心头。
她怒吼道:“你为何便不肯为他解了?他这样拼了命也不想对不起妻儿,却遭如此下场,你是否看不得世间的恩爱夫妻,白头偕老?”
月影一双眼,如狼一般盯住她,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许久,突然扬起轻蔑笑声,道一句。
“他的妻若是爱他,便应将那女子接进门,伴在他的身旁,保住他的性命。”
潜月便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其实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看着那碧眼白衣男子,转身出阁,一扬袖,将那被药虫侵蚀成粉末的尸骨,扬到空中,随秋水飘散而去。
再过两日,便是十五圆月,相思阁却来了一干不速之客,来自京城,一众仆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锦衣中年人。
明明身躯肥胖如猪,却面色枯黄,每走一步便气喘如牛。身畔依偎着两个怒目而视的美人,同样憔悴不堪。
到了阁中,一众仆人便四处奔走,张口大喊赤瞳的名字。
听得他是心头一阵烦闷,挥挥手,见客。
出来见客的自然是潜月,用的自然是赤瞳的名字,她三个月前的恶作剧,却让赤瞳发现其中的妙处。
那锦衣中年胖子,抬头望见黄衫少女,骑一棵大树缓缓而至,忙跪倒在地,大声唤道。
“姑娘救我。”
他身畔的一名紫纱女子,妩媚妖治,似曾相识。分明便是京城首富古万三的爱妾,上月来过,求得相思,那时是百般的欢喜。
如今却与另一位女子一起伏拜在地,呜咽成声,苦苦哀求。
潜月不语,一双眼往那个享尽齐人之福的古万三看去,瞅见他发际,有着两丝白发,硬若蚕丝。
低下头,听他如孩童般抽咽哭泣,语无伦次。
他的夫人与小妾,同时给他种了药,却水火不相容,非逼他遗弃另一方。
他连种两处相思,与谁在一起,都会刻骨铭心的思念另一个种蛊人。
古万三不堪其双重折磨,不远千里,愿以一半的家产,换得家里平安。
如今他的妻妾也都大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窃,弄此手段,现在三人,都苦不堪言。
潜月听得差点笑出声,摇摇头,言道:“你应该知道,相思涧主的规矩,只种,不解。没人能坏的了。”
说完便走,已经是那棵树,缓缓而去,瞧也不瞧他半分。
只余古万三和那一众仆人,放声哀求,妻妾二人先是哭泣,而后互相指责,指着鼻子,谩骂起来。
京城的首富终于咆哮如雷,声音响彻相思涧。
那被连施了两次药的人,吼道,“赤瞳你这个魔女,我定要将你的相思阁夷为平地。”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
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