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打算告诉你妈妈？”
“等我从上海回来吧。”江桃李不愿他的妈妈承受着他的儿子要走在她前面的事实，他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那阿蹊呢？”
江桃李不想回答，他冷笑了一声。“爸，我后悔了。”
“怎么了？”江言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几天前刚和好的两个人怎么又闹起来了？
“爸，我可能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就变得很敏感，他只要一旦忙起来，我就是可有可无的，我已经受不了那种感觉了。”江桃李说出了他现在最大的感受，今天早上他如果没有打那么一个敷衍的电话，江桃李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就不会有。
向来都是江桃李的眼里心里都是宋成蹊，宋成蹊可以不是。
江言看得出，儿子已经没有那么爱宋成蹊了。
从来这份感情就是不对等的，如果不是儿子心甘情愿，也不会耗了这么多年。
“桃桃，自己要过得开心。”江言如今哪里还会有别的期许。
回家的路上，江桃李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只是有点累了。回了家推开卧室的门就躺在了床上，给医生发了信息，告诉他到家了。
朴余生在查房的路上，看到信息只匆匆回复了他。脸上却挂着一丝安心的笑意。
“朴医生，什么事这么高兴？”一同查房的女医生打趣道。
朴余生倒没有注意自己脸上的笑意，转而又一副冷漠脸回道：“没有。”
“哎？朴医生你是不是？嘿嘿。”
“没有。”朴余生招牌的死亡微笑挂在脸上，就让人没了聊天想法。
“查房查房。”
朴余生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轻轻叹了口，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江桃李看了眼回复的信息“好的。”，就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都是曾经的那些熟悉的场景。
有时候他醒来后想想，总觉得就像是对走到尽头的人生的祭奠。
梦里是大二的夏天。
那个叫白尧的学弟。
大一有晚自习，大二没有。于是每天上完课就很闲，窝在宿舍里打游戏也终归是没有意思的。晚上就被学弟白尧拉着去操场跑步。
白尧是足球社的，长得白白净净，一米八几的个子，没有江桃李那么精瘦，经常锻炼的人该有的腹肌还是有的，不像江桃李就一块整的。
一下晚自习戴着个发带，穿着球衣的白尧就跑来江桃李宿舍楼下狂喊江学长，下楼了！跑步了！
江桃李怕丢人，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让他别喊了。
晚上九点的操场，人还是很多的，有跑步的有散步闲聊的。
“白尧，你们学医的就不忙吗？”
“不忙的不忙的，我聪明啊！”
江桃李听着他的回答一脸问号，怎么会有这样的学弟？白尧聪明是真的聪明，医学院去年奖学金拿的第一名。成了他们医学院的学生标杆。
两个人在操场上跑两圈走一圈的循环。
遇上了一个女孩子上前来问江桃李的联系方式。白尧前两天就见过那个女孩子了，站在跑道边看着他们跑步，不止她一个还有两个朋友陪着她。
“同学，你好，可以耽误你一会儿吗？”女生有些紧张，说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江桃李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可以，可以加你QQ吗？”女生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江桃李看了眼一脸看戏的白尧，压根就没打算帮他解围。江桃李脑子不知道怎么转的，耳朵上别着AirPods和人家女生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女生失望地跑开了，和在一旁等她的同伴抱怨道：“他竟然没带手机！”
惹得白尧笑得直不起腰。
“哥，你怎么想的？”白尧一边笑一边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江桃李一把从他手上夺过去，“忘了。”
气呼呼地跑开了。
“学长，学长，你别生气啊，我不笑了。”白尧在他身后追着他一路跑。
江桃李的梦境又转换到了一场丧礼上。
他穿过人群走了进去，他很想知道是谁去世了，这是谁的葬礼。突然门外的一声巨响，引得他朝门外跑去，只是一滩血，鲜红鲜红的血，晕开流向了他的脚边。
江桃李慌乱的环顾四周，是花圈还有白色的花。一个人都没有，刚刚和他一起跑出来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一直往后退，那鲜红的血液一直往他的方向流淌着。他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举办丧礼的大厅，他才看到他的大学同学。
“是谁的丧礼？”
“是白尧，他死了。”
突然江桃李被手机的震动惊醒了。
朴余生。
江桃李还没有从那场梦里缓过来，有些懵懵的感觉。
“喂？睡了吗？”朴余生刚下班到家，洗了个澡顶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上给江桃李打电话。
江桃李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回道：“嗯，嗯？刚醒。”
“哈？你快接着睡吧！”朴余生为自己打扰了他休息而感到抱歉。
“没事，我过会儿去洗澡。”江桃李从床上坐起来，才精神一点。
“怎么了？”
“没事，你给我发信息那会儿我有点忙。你现在还好吗？”朴余生拨弄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他闲聊着。
江桃李“噗嗤”笑了出来，“朴余生，你怎么还盼着我疼啊？”他知道朴余生不是这个意思，却想逗一逗这个古板的医生，古板的人只是幽默的天赋还没有被发掘出来罢了。
“啊？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朴余生慌乱的解释道。
江桃李靠着床头，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解释。“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我一个人住。”
“我也想一个人住。”江桃李曾很多次在心里谋划着自己一个人住的场景，一个人住在复式楼里，养一只狗，最好是温顺的那种。
“学长，萨摩耶很适合！”
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样的一句话，很陌生的声音却细想来是白尧。
“喂？江桃李，你还在吗？”朴余生说了一堆却没有回应，不禁有些慌。
“在，在。”他很久没有再想起这个男孩子了。已经过去快八年了。
“你怎么了？”
“我想起了点以前的事情。”
“讲讲？”
“是我一个学弟，大二那年出车祸死了。他也是个学医的，可却没能救得了他自己。”江桃李的口气里说不出的惋惜。
那也是个冬天。
是个落雪的天气。
洁白的雪被染得鲜红，那双灵动的眼睛在那个寒冬里却再也没有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