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鱼有一部分已经死了，剩下的一部分没有抢到食物，反而活了下来。谢玄仿佛明白了一些道理，一味的埋头苦读，可不就跟那些死鱼一样么。还不如那些没抢到食物的，这条路走不通还可以另谋生计。
多少人为功名，为利禄，可他不缺这些，也有些人是为国为民，可他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胸怀，那么读书还能为了什么呢？谢玄到底没有想通。
虽然没想通，不过谢玄的心境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时候，他总是陷在文字游戏之中，搜罗妙词佳句，自以为在文章之间排兵布阵就已足矣。
现在他却有了另外的想法，他读书虽然不为功名利禄，可也不是为了吟诗作唱。
豁然开朗的谢玄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易水歌想让他明白的道理，他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
谢玄回去的时候，易水歌正在书房里作画，谢玄没有出声，悄悄的走到易水歌身后，看着易水歌的画作。
易水歌长的清朗俊秀，谢玄本以为他的画风和他的长相一样柔和清冽，如沐春风，不想竟然风起云涌，别有一般气势，倒是看不出如此柔弱的一个人，心中竟有丘壑如此。
谢玄不由有些惊叹，恍然之间也明白了易水歌所说的这并不是他所教授的第一节课。
真正的第一节课其实早就开始了，他挂在墙上的那些诗作，易水歌分明是知道出自于他手的，扔掉肯定也是故意的，他瞧不上自己那些无病呻吟。
谢玄静静的看着易水歌的笔起起落落，挥手之间，千里山河便显于笔下，“玄儿，你生于北方，当知北方之山多的是巍峨险峻，不像你所画那般徒有其形，毫无其骨。”
易水歌把画拿在手里，轻轻的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转而丢在了一旁。
“多少人恨自己生不逢时，文人生于乱世，恨没有一个太平盛世供他描摹，武将生于太平，又恨没有宏图霸业供他开拓。孰不知人要适时顺势，于盛世可治世安国，于乱世可开疆扩土。”易水歌笑得通透。
“先生，我已明白了。”
这次谢玄并没有感到难堪，易水歌的气度确实是他不能比的。
“嗯，你先把这些文章读通，我们再来开始下一课。”易水歌递给谢玄一摞书，继续说道，“玄儿，你要记住，读书，就是读自己，先把自己读懂，所学才能有所用，否则即便满腹才华也只能郁郁不欢，不要让读书成为你的负累。”
易水歌言恳意切，多少满腹才华的人一生都在追寻，他不想谢玄如他们一般，一生都生活在不满足之中，抓不住眼下。
谢玄后退一步，非常郑重的对着易水歌行了一个大礼，即便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却都感受到了彼此的不一样。
易水歌难得的没有揶揄谢玄，靠在太师椅上看起了书。
水榭兰亭十分安静，谢玄更是吩咐了人不要轻易打扰，窗外的风吹动绿竹，树叶相撞沙沙作响，易水歌拿着书在太师椅上早已睡着，谢玄把书大致翻了几遍，一抬头，就看到易水歌手里拿着本书在歪着头睡觉。
自从认识易水歌开始，谢玄就一直想要靠近他，可是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一种距离，每次他试图靠近的时候，总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之间，现在难得见易水歌毫无防备，忍不住凑前想要捉弄他一番。
谢玄慢慢靠近易水歌，看着易水歌放大的脸，心里突然一动。
这距离简直太近了，近到每一根睫毛都看的清楚。
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睫毛，炙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脸上，就像夏日午后的风，带着一点点热气，长长的睫毛仿佛在扫弄着谢玄的心。
谢玄忍不住把手轻轻的放在这双眼睛上面，睁开眼会勾人，闭上眼也这么有韵味。只这一双眼睛，谢玄觉得也够他看一辈子了。
不过很快，谢玄就放下了自己的手，静静的欣赏着易水歌的睡颜。
原来他的五官长的如此精致。以前只是觉得他轮廓清晰，眼睛明亮，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没有一处不是好的。
赞叹了一番，谢玄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叹，若是他的性格也能像容貌这般就好了，可惜为人实在是有些古怪。
谢玄正看的入神，冷不防的，易水歌突然睁开了眼睛，到底是有些心虚，谢玄顿时不自然的站直了身体，很是尴尬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易水歌，很是平静的接受了眼前这张放大的脸，谢玄不由好奇，任何人在刚刚清醒之际看到有人靠自己这么近都会惊诧吧？易水歌怎么毫无反应，若不是自己手心还在冒汗，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偷看他了，这人的定力也忒好些了吧？谢玄简直怀疑易水歌是不是做过这方面的训练了，还是他天赋异禀？
“书都看完了？”易水歌揉了揉眼睛，问道。
“都已经看完了。”谢玄嘴里答着话，眼睛却一直往易水歌身上瞟，想要看透易水歌的想法。
察觉到谢玄的视线，易水歌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先生若是困了，不如先去里间里休息片刻。”谢玄十分恭敬的说道。
易水歌想起刚刚醒来看到的那张脸，心里一阵不舒服，不过还是很好的忍住了，谢玄不是那些人。
“无妨，你先把这篇文章讲给我听。”易水歌接过谢玄手里的书，随意翻开一页，给谢玄看了看。
之后便眯着眼睛听着谢玄的讲说，时不时的还会点两下头，倒是真有几分老学究的模样。
谢玄刚开始还心不在焉，看着易水歌的模样，慢慢就适应了，讲话也流畅起来。
谢玄讲完，没有像之前一样自鸣得意，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见解在先生眼中恐怕还难登大雅之堂。
不料易水歌竟然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让他讲下一篇。
谢玄不知其中缘故，可也知道这并不代表就是他讲对了，只不过在易水歌的示意之下也只能继续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