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们要走，怕第二天早上来不及，聂大娘连夜起身烙了几个饼包好送过来他们房间，说是给他们带在路上吃。虽不是什么值钱好吃的东西，可展颜却小心的层层包好，藏在包袱的最里头。
第二天天还未亮，院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两个人影便闪了出去朝村外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里。等到夜生睡醒了要找云哥哥的时候，屋子里早已没了他们的身影。
走了约莫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亮了。展颜见到离大路不远处有个凉亭，他兴奋的指着凉亭叫住走在前面的燕十三。
“云舒你看，那边有个凉亭诶，我们过去休息一下再走吧。”
“我不累。”耽搁了这几日，燕十三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任务，他得尽快跟组织联系上才行，失去消息的这几日，高墨澜还不定发了什么脾气。可身上的信号早已用完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一个夜魅的据点。
“可是人家走不动了。”展颜耷拉着头，小喘着气站在原地嘀咕。
燕十三什么听力，纵使他说得这么小声，也是一字不差的全落尽了他耳朵里。疾行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燕十三回头看到他说的那个亭子。
“吃点东西。”
“好啊好啊，我早就饿了，我们快过去吧。”失望的神色一扫而光，展颜几步上前拖住他一起往凉亭走。
“聂大娘烙的饼可香了，我昨儿晚上闻着都想吃，你快尝尝。”展颜从包袱里掏出那几块饼，掰了一块分给他。
其实饼早就凉了，又冷又硬，压根就没有多好吃。燕十三接过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嚼着。展颜也掰了一块自己吃起来，他好像什么东西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来。燕十三见他大口大口的咀嚼，仿佛此刻在他嘴里嚼着的不是又冷又硬的烙饼，而是什么美味珍馐。
他一路只顾着自己赶路，倒忘了展颜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山路难走，他们一口气走出十几里路对展颜来说已是极限。难怪他刚才忍不住抱怨走不动了。
也许是早上赶路赶得太急，展颜额上冒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双颊飞红，发丝凌乱。领口微敞，露出半边精细的锁骨。明明那么能吃，却是半点不长肉，不知道被他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消耗到哪里去了。
燕十三拔开水壶的塞子递给他——
“吃慢点，小心噎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展颜果然噎着了。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快干什么。”燕十三一手抚在他背上轻拍，一边将拧开了的水壶递过去。
“喝点水。”
展颜咳了半晌缓过来一口气，还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烙饼，就着燕十三的手喝了一口水，又轻咳了好几声才逐渐缓过气来。
“还不是看你急着赶路。”展颜倒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水壶，又喝了好几口。
“你慢慢吃，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见他缓过来了，燕十三又坐回去捏起自己那块饼细嚼慢咽了起来。
“云舒，你这么急着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的地方，不便同你细说。等到了燕城，我自会找人送你回家。这一路上，你也无需再担心遇到山贼。”
“真的不能一起走了吗？”展颜默默放下烙饼，巴巴的瞅着他，言语之中似有几分不舍哀求之意。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了有燕十三在身边。这个旁人听来臭名远昭的名字，谁又会知道其实是个压根都不坏的好人。如今叫他一人独行，他还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嗯，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再带着你同行。这也是为你好。”
展颜听闻不再强求，只是低头默默的咬着手里的烙饼。一时之间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尴尬。
“你——”
“你——”
沉默良久，俩人突然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可能随便找个私塾当个教书先生吧。”展颜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师父那么气他，怕也是不能回去了，走到哪就是哪吧。
“对不起。”这是燕十三第一次跟人道歉。
若不是他一时兴起去偷那颗夜明珠，展颜现在可能还在好好的坐在衙门里当他的县令。又说不定再过几年政绩突出还能往上升任个什么官，平步青云，仕途坦荡。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算了，也不全然都是你的错。事已至此，你就算给我磕破了头也没用。更何况你还救了我两次，咱们就算是扯平了。”展颜笑着摆摆手。事已至此，与其耿耿于怀，不如淡然些接受，自己心里也好过些。
“你呢，要去干什么？”
“我此行凶险，多的，也不便再说。”
“有多危凶险？”
“谁知道呢，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连命也没了吧。”燕十三说得淡然，可展颜却听得紧张，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燕十三跟前，神情激动——
“为什么，明知道是这么危险的事还要去做？难道有什么事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吗？”
命？呵，身为杀手，他们的命何时曾握在自己手里过。
“你何必这么激动，也不一定就是我死。”燕十三避开他目光，假意玩笑。
“不是你死，那就是别人死了？你，你要去杀人？！”
燕十三咬着那块烙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燕云舒，你是不是疯了，偷东西就偷吧，现在还杀起人来了。你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没有人抓得住你是吗？”
“便是如此，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于你又有何干系？”一块烙饼终于还是没吃完被扔在了草丛里。燕十三冷眼站起来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被冻了三月之久的寒冰利箭，刺得展颜胸口一痛。
“吃完了就自己跟上来，我去前面等你。”说罢，燕十三再不看他一眼，径直越过展颜身边走出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