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亭的话语时时在耳边萦绕，冯维杉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摔门而出，怀揣着满心说不清的愤怒和修铭、丁少朗这两个名字离开了那个有些闷热的房间。北方的城市在夏季总是亮的很早，行走在依旧寂寥的马路上，还可以感受到夜露的清寒。转身拾阶而下，冯维杉来到了护城河边。此时东方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了。身上依旧穿着前一晚的衬衫，进入家门后甚至还未来得及换下衣服，便又仓惶的出来了。
护城河边带着水汽的晨风吹拂着冯维杉的面颊，黑色发丝微微摆动，因为一夜没有休息而略嫌苍白的脸在晨曦的映照下镀上了淡淡的一层金。晨练的人在冯维杉身边跑过，看到这样的人不免慢下脚步看一眼这个双手插兜低着头慢步前行的男子。
“哥！”郑宇翔的声音在冯维杉身后响起，他很意外可以在这个地方看到冯维杉，“哥怎么在这里？”追上了冯维杉的脚步，郑宇翔侧头看着冯维杉，苍白的脸和眼底淡淡的黑透露着冯维杉这几日没有休息的事实，“哥没有休息么？”这几天，郑宇翔也从侧面知道了一些丁少朗那边的动作，前几天还为冯维杉准备了去玫瑰园夜总会的衣服。如此看来，冯维杉是遇到麻烦了？郑宇翔如此判断。
“没事儿。早上空气好，容易想些事情。”微笑着看着郑宇翔，冯维杉不想让郑宇翔担心。虽然在同一个环境下成长，却是和丁少朗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真的没事？”郑宇翔皱起眉头，“一看哥就知道一宿没休息！”
“你也知道我们最近比较忙，不是么！”冯维杉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迎面走上来的人，下垂着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紧紧地攥着，甚至肩膀也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来的人是丁少朗，冯维杉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他。而在经历了前一晚的事情之后，冯维杉想丁少朗大概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作为在自己身边卧底的李茂亭，没有理由不将和他摊牌的事情告诉他的老板。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丁少朗授意的。
“几日不见冯警官似乎憔悴了许多啊！”丁少朗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的晃了过来，顺便瞄了一眼冯维杉身边的郑宇翔，“茂亭打电话给我说冯警官似乎一宿没休息就跑了出来！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冯警官，真是让人意外呢。”
“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郑宇翔跨上前去一步，用半个身子挡住了冯维杉。而这声哥也是对着冯维杉说的。很多时候，郑宇翔觉得对于丁少朗和冯维杉，他就是个局外人。他知道这两个人在进行的动作，却没办法走进去，也无法阻止。只是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曾经离自己很近的冯维杉一步步的远离自己，然后越走越远。
“没事。”冯维杉安抚地拍了拍郑宇翔的肩膀，从他身后闪了出来，注视着丁少朗的眼睛：“既然崔先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的和丁先生玩儿藏猫猫的游戏了！”
瞬间，郑宇翔就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他吃惊地的看着两人，是什么时候摊牌的？他知道冯维杉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丁少朗做的是正经生意，那么或许冯维杉和丁少朗真的会是好兄弟，甚至是更进一步。只是现在突然到了这样一种状况……郑宇翔想，大概他和冯维杉之间的关系就会这么断了。自己和冯维杉的相遇完全是意外，只是刚好自己的哥哥是丁少朗，刚好丁少朗和冯维杉又在关注着彼此。从来没有哪一刻，郑宇翔痛恨过自己的身世和是丁少朗弟弟身份的这个不可能抹灭的事实。
还有李茂亭，曾经他们有着不错的兄弟情谊。然而，郑宇翔是看着丁少朗将李茂亭送去警校的。就像是在密谋着什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棋子。很多次，想要离开这个唯一的亲人，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终究还是无法背叛，郑宇翔有的时候恨透了自己。并不是懦弱，是无法割舍的兄弟情。哪怕是知道了冯维杉正在查自己的哥哥，却依旧无法站出来帮助冯维杉或者袒护丁少朗。或许，在知道丁少朗做的生意的那一刻，他郑宇翔就不在干净了。尽管，不曾插手家里的事情，却没有办法不知道生意的事情。不想去关心，然而关于不想知道的一切还会源源不断的传进自己的耳朵。其实，自己是和李茂亭一样的人吧！无法背叛丁少朗。然后用丁少朗有“苦衷”这样的字眼麻痹自己……
“丁少朗，茂亭说你做这生意有你的苦衷。”冯维杉深深地吸了口气，“但我想说，想告诉你，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都不该去碰毒品。你我都知道，这是条万劫不复的路。走上了就无法回头。我实在不明白你在忏悔的同时还在犯罪。你这样的行为很矛盾！”
“可是正如冯维杉警官所知道的，我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丁少朗笑了，是无所谓的笑容，让人看了心底搓火。“而且，不正是因为我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才真正结识了冯维杉警官你么！怎么说，我们也是有缘分的啊。况且……”丁少朗停顿了下来，看着郑宇翔和冯维杉，“不是一般的缘分不是么？无论是我也好，还是我弟弟宇翔，是真的对冯维杉警官你感兴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维杉心底隐隐的打鼓，就算是丁少朗透过修铭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丁少朗会如此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小警察感兴趣？冯维杉想了解当年修铭在崔氏时候的一切动向，但这些东西正如李茂亭说的，关于修铭的一切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是他们知道修铭心里始终装着个叫冯维杉的人，仅此而已。
“冯维杉，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丁少朗侧着头，注视着冯维杉，将这个人的每一个表情深深地记忆在心底，任谁也无法拔除，“你的心底此时还有那个叫修铭的人么？”抬手覆上冯维杉的心窝，感受着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手还是因为听到“修铭”这个名字有些紊乱的心跳，嘴角挂上的笑容如同毒药一般。
“少朗，冯维杉的这里的地方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一个人。”冯维杉握住丁少朗放在自己心窝的手，“那个人住进来了，哪怕他离开我了，回不来了，这里，也容不下别人了。”蹙起眉，尽管不明白丁少朗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还是如实的回答着：“难道，你想让我把他赶走，轰出去，再让你进来么！你认为这可能么！”这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坦诚的面对自己对修铭的感情吧！曾经的懵懂，竟然在这个人面前变得如此透明，以至到了无法欺骗的程度么？冯维杉笑了，但却带着淡淡的惨然。
“我是该说你过于坦诚呢？还是过于不坦诚啊！”丁少朗收回了自己的手，“或许，你根本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呵呵。冯维杉，你还会继续查我的案子吧！我会等着你的。或许，有一天我会带着你走进我的世界，让你心里的那个修铭走出你的心。”
“丁少朗，也许我现在无法缉捕你，但是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冯维杉后退了几步，黯然着神色看着丁少朗，“智慧胜过愚昧，如同光明胜过黑暗。智慧的人眼目光明，愚昧的人在黑暗里行。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是个聪明人。”
看着冯维杉离去的背影，郑宇翔突然觉得冯维杉就要这么离开他走出他的生活了。想要追上去，却无法挪动脚步，只是伸着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削瘦却决然的背影。丁少朗亦是如此看着冯维杉的背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原本可以不用挑明的关系却呈现出了现在的样子，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东方的太阳终于跃出了地平线，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