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对冯维杉来说，无疑不能不算是个晴天霹雳。裴德和他们分开已经有多半天的时间，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裴德那微胖的背影在冯维杉脑海里晃来晃去，他们是多年的同事，私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在这个警队本该没有人的时候有警员突然进来告诉他裴德出事了，那么事情的严重性可见一斑。
似是配合冯维杉此时的心情，暗夜的雷声惊天动地，大雨席卷而来，覆盖全城。冯维杉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细密如织的雨幕。他只感觉寒意从脚底腾然升起，蔓延了全身。自从这个夏天开始，他似乎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方向性的错误。
“冯队，吴队，裴德被送去医院了……”警员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思索了下，继续道，“当时裴德倒在野地里浑身是伤，后来被路过的村民发现了，据说发现的时候就没了呼吸。那个村民也不敢挪动他，就给打电话报警，后来送到医院抢救，已经晚了……”
吴晗走到冯维杉的身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心里十分清楚裴德之余冯维杉的意义，冯维杉是个重情义的人，警队的每个人，对于冯维杉来说都是兄弟。“我们去医院看看裴德吧！他家人那边还得有人通知。”吴晗放下手，“我去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维杉，准备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医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伴着雷电和风。冯维杉驾驶着自己的那辆黑色现代载着吴晗和裴德的父母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就在年初的时候，裴德刚刚将自己的父母接到J市，他希望能够陪在父母身边好好地孝敬他们……在这湿漉漉的雨夜，那路面上汽车大灯璀璨的反光，都使冯维杉的心一点点沉落和冰冷。
裴德的葬礼安排在两天后的上午，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终于在这个上午烟消云散。冯维杉身着黑色西服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一束阳光从窗户挤进来，无数尘埃在阳光下翻滚着，卑微但却是那么努力的翻滚着。裴德的办公桌已经被收拾出来，干净得一如当初他刚刚来时的那样。冯维杉实在不想去想世事无常人生短暂之类的没用的大道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裴德的父母，然而裴德母亲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却像魔障一样，久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避从来不是冯维杉会去做的事情。现在他要做的是去参加裴德的葬礼，然后处理李茂亭的事情。是的！李茂亭，这个已经无故失踪了三天的人，他的队友，他最信任的兄弟，现在成了丁氏案件中最关键的人物。
裴德的告别仪式安排在西山脚下的一处烈士公墓，冯维杉亲自搀扶着裴德的母亲，他已经哭过了，为了自己的好兄弟。此刻，他带着黑色墨镜，深色的镜片将坚毅的眼睛牢牢的遮挡住。李茂亭还是没有出现，这太不同寻常了。冯维杉想，等到今天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再去找李茂亭。葬礼完毕后，他和吴晗开车将裴德的父母送回了住处，并陪他们到了深夜。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冯维杉轻轻地合上了防盗门，转过身的时候却刚好对上了李茂亭的脸，这着实吓了他一跳。
“哥怎么才回来？”李茂亭递上来了一杯冰水给冯维杉，并稍稍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冯维杉仰脖将冰水灌进了自己的肚子，“你早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看一样李茂亭的眼睛，冯维杉就知道他有事情对自己说，而且还是很难开口的事情。他心里又何尝不是有事对李茂亭说，却同样的难以开口呢！
“哥……”李茂亭上前两步拽住了冯维杉的胳膊，“哥，我们……我们谈谈吧。”
冯维杉轻轻叹口气，转身坐在了沙发上。大概，李茂亭是知道了什么吧！莫非要摊牌么？
“哥，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吧。”李茂亭开诚布公，就在当天晚些时候，他已经和丁少朗通过电话，并做出了摊牌的决定。大家就这么相互隐瞒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意思。
“说实话，要查到你的真实身份并不难。而且，你在队里这段日子也并没有自信到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吧。”冯维杉注视着李茂亭的眼睛，“只是，大家都是兄弟，互相猜疑是大忌。想你居然能混进来，也真不简单。不用仔细想都觉得后怕，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的进了警队呢？上面的人居然……”
“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是从警校毕业的……”李茂亭解释着，有些心急。
“你当这是拍电影《无间道》呐！”冯维杉拍案而起，声音也扬了上去，“你去告诉那个丁少朗，我不管他究竟想干嘛，只要他敢触犯法律，我就亲手把他送进去！”稳定了情绪，冯维杉背对着李茂亭说：“你在我手下也呆了这么长日子，而且你也是丁少朗的人，你应该知道他做的事情……死上十次都不够判的。”
“哥，老板其实……”李茂亭起身接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重新落座，前倾着身子十指交叉，“老板其实有自己的苦衷，否则谁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苦衷？”冯维杉转过身子，嘲笑着反问，“什么苦衷可以让人跨越道德的底线，拿自己的命去触碰法律，嗯？哼，苦衷！我看他是有性格缺陷吧！”回想到和丁少朗的几次交谈，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哥就没有性格缺陷了么？爱上自己的同学，而且还是同性！”李茂亭的声音高了上去，他不允许有人说丁少朗的不是，“修铭是因为哥才去做卧底的吧！”看着冯维杉骤然变得煞白的脸和颤抖的身子，李茂亭咬着牙，继续说下去：“因为学校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修铭怕哥因为这件事被退学，所以主动请缨到丁氏做卧底。尽管你们的感情那时候没有明确，但也是被禁止的。警校连恋爱都不让谈，更不用说是这样的禁断之恋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冯维杉紧紧地握着拳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接受大脑的指令，“丁少朗都知道了？”
“和哥有关的事情老板都知道。”李茂亭说，“尽管我们都没见过修铭，但是却知道丁氏出了内鬼，而后不是也收拾干净了么。老板说只可惜当时身在国外没能赶回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警察。因为大家都说修铭是个年轻有为十分难得的警察呢！”
冯维杉皱下眉，“你们怎么可能没见过修铭！既然我的资料可以查到，那又怎么……”
“就是因为查不到修铭的资料，才知道了哥的名字的。”李茂亭回答，“当时就听说修铭心里有个叫冯维杉的人，后来修铭被解决了以后，老板查过修铭却一无所获。但是因为知道‘冯维杉’这个名字，所以……”李茂亭笑着，看上去有些猖獗，“是哥最爱的人暴露了哥的身份啊！”
有些时候，事情总是这样，你心底满心希冀着超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可到最后偏偏跑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冯维杉想，在安排这次行动上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以至于让丁少朗对自己了解个底朝天，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内。而且，丁少朗还明的暗的一起来，如同草原上狩猎的狮群，让自己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