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一壶清酒，晕开了相思；一曲清笛，送走了离人。
墓园之路，连接了两个世界——生者的世界和亡者的世界。离去之路与归来之路，共同存于此。
有言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可若是父母去其一，余下的一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子女的存在，那又是有多凄凉可笑？
“嘀，嗒”
细雨绵绵，如思念般绵长。
“冷吗？”一个温润的男声逐渐传来。
“不……”随后是一声淡雅的女声。
“许久未来了，上一次来看他，是去年的清明节吧？”陈默打着伞，另一手搀扶着叶凌晴。
“还好……”叶凌晴心绪不宁，回答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莫伤心了。”陈默握了握她的手，“虽然我和他不熟，但他也算是我的大舅子，还救了你……我也很，感谢他。”
“苏家自从苏老夫人离世之后，就已逐渐显出落没之色，现在他又走了，苏家算是完了……”叶凌晴步履沉重，“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想帮苏家，但苏家确实没有能人可用，我就算一时把他们提携上来，可一旦我松懈，不去管他们，苏家照样完了……”
“我们这些年不都在暗中接济吗？虽然无法让苏家恢复从前的辉煌，可毕竟能保他们不会分崩离析。”陈默的脚步配合着叶凌晴，慢慢行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何必还要执着不放？”
“如果没有我……”叶凌晴突然停下，在陈默手心里的手猛然一握，“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你……”陈默抚上她的脸，“我可能会孤苦一生。”
“这世上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即便已过数年，叶凌晴仍是无法走出自己的心牢，“真的……云霄就挺好的，要是我不去破坏你俩的婚礼……”
“如果在我没有碰上你之前，或许她会是好的，但不会是最好的，于我而言，你才是。”陈默牵起她的手吻了吻，然后放在自己脸上摩挲，“更何况，她现在和老莫已经成双成对，就算我中意她，也不能夺人之妻吧？”
“你看你，都说中意她了……”叶凌晴叹了口气，清丽的脸上多了几许落寞，“我现在都后悔回来了……都说七年之痒，如今算算，抛开我不在的那些日子，咱们的七年之痒都要来了……你说会不会熬不住啊？”
“不，不会的。”陈默对他们很有信心，“三年离别都熬过去了，大半年冷战也都过去了，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同甘共苦也接受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走吧……”叶凌晴被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逗乐了，便不再继续悲春伤秋，“别让他等急了。他……难得见我们一回。”
墓园深处，是一座孤单的坟墓。
先兄苏恒之墓。
妹叶凌晴立。
“别哭……”陈默搭上叶凌晴的肩，在她泫然欲泣之时，悄声抚平她的情绪，“难得来一趟，还要让他这么不放心吗？”
“只是……有些心酸，一夕之间，感到恍如隔世……”叶凌晴情难自已。
每每碰到苏恒的事情，她都会忍不住心绪不宁。
他那般大好的年纪，竟舍得为了自己……
唉。
“苏恒兄……”陈默放下了手中的花，想了想，又觉得这个称呼不大妥当，“大舅子，你放心，你妹妹我照顾得很好，没有辜负你。你要是想我们了，或者在那边儿缺什么东西了，就托个梦给我们……如果没有特殊必要的话，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你妹妹她睡眠浅，做完梦之后就睡不着了，别打扰她休息。”
“嗤……”叶凌晴看着陈默那满脸认真的样子，轻声笑了下，“好啦，他跟你又不熟，托什么梦？”
“你跟他熟，还有血缘关系，我跟你又熟，还是夫妻关系，那不就代表我跟他熟，还有亲属关系了吗？”陈默振振有词，“再说了，他妹妹都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我了，我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多说一些，让他安心呢？”
“随你。”叶凌晴抿了抿唇。
墓碑的遗像上，苏恒仍是那样温文如玉。
他的一生短暂，也无多少牵挂，但他至情至性，倾力付出，只为默默守护。纵然知道的人不多，可足以使知道的人铭记一生。
世间有百媚千娇，但有兄如此，足矣。
苏恒的墓的不远处，葬着苏锦。
“苏老夫人最喜欢合欢花了。”叶凌晴看着陈默把花放在苏锦的墓旁。
她其实想自己做这件事的，不过因为花粉过敏，不得不让陈默代劳。
“合欢花象征永远恩爱、两两相对、是夫妻好合的象征。”叶凌晴叹了口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但合欢花，也叫苦情花……思人不归，妾独空等，青丝不复，容颜不再……此生未见，满腹伤心，甜情蜜意也成了苦果入腹……”
“苏老夫人……”陈默微微鞠了一躬。
他已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苏锦不由抱有一丝怜惜。
“等父亲百年之后，将他们合葬吧。”随着时间的流逝，叶凌晴已然释怀许多，“就当替我母亲，完成那个承诺。人家的承诺已经遵守了，也该我们兑现承诺了。”
“那你母亲……”陈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一辈人留下的悲剧，蔓延到了下一辈人的身上，所幸的是只留下了些些遗憾。
但他们的悲剧，已然无法补救，至死方休。
“她喜欢清静，这么多年，一个人也习惯了。”叶凌晴嘴唇颤了颤，眼中氤氲着雾气，但尽量保持声音的平和，“她与父亲之间的一见钟情，不过是为了让双方父母安心而杜撰出来的。活着的时候，他们避不开对方，死了又何必相看两相厌呢？”
“我想，我母亲是赞同的，父亲是欢喜的，苏老夫人也是愿意的。”叶凌晴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一滴泪滑落，融入这绵绵细雨。
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