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然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完全呆住了，好像失声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去支撑自己站起来。
陈默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注意到。
林辰也的脸色和江离然差不多，这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让人猝不及防。
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水杯，没有节制地灌着。
这个世界简直太奇妙了！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和自己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是说明他们太笨了，这家伙掩饰得太好了？
凌霜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块玉的时候，内心的激动已经不能用语言来描述了。她的嘴张张合合，可就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叶凌晴的手就那样举着，仿佛做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易霖紧抿着唇，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晴岚！”凌霜扑上来，贵妇人的架子已经完全抛弃。
她抱住叶凌晴，泣不成声。
陈默被这一声惊呼惊得抬起头，一眼就望到了叶凌晴手上的玉坠子。
“这……”陈默揉了揉眼睛，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她……”
叶凌晴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痛苦。
片刻后，她推开凌霜，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凌霜心中一颤，面带哀求之色。
叶凌晴心中隐隐作痛，但仍强迫自己无视。
凌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又心痛于自己亲妹妹的女儿不认自己，暗自神伤着。
“用我手上的股份，换你们一个答案，换当年的真相。”叶凌晴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这很划算。”
“晴岚……”江离然不知道，叶凌晴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都不敢轻易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为什么要这样？”叶凌晴嘴角微扬，带着些嘲讽，又带着些可怜地望了江离然一眼，“看来你的好父母什么都没和你说呀……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难怪如此天真！”
“晴岚……”凌霜上前握住叶凌晴的手，“你在说什么呀？”
“十年没见，你们装傻充愣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叶凌晴甩开她的手，望向易霖，“姨妈自己做的事她不敢开口，不如姨父你替她说吧？十年前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或者从十三年前说起，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是为何而死的？”
“晴岚！”江离然猛地站起来，“他是你姨父，她是你姨妈！”
“我叫叶凌晴！”叶凌晴低声吼出来，随即投向江离然的目光十分怜悯，语气带着施舍的味道，“你不会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吧？你还挺有底气的嘛！那你就自己问问清楚，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好父母究竟是怎么样，把你送上江家大少爷的位置的！”
“爸，妈……”江离然被说得愣了，那个小时候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形象，如今第一次有了崩塌的迹象。
“侄女儿，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没必要吵起来。”王邺在桌子下面踢了陈默一脚，让他赶紧过去劝劝。
陈默黯然地低下头摇了摇。
“是啊，侄女儿你先坐下来，咱们好好说。”王言也跟着劝。
“你们假惺惺的本事也见长啊，”叶凌晴笑得很讽刺，“当年的事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参与……”
两位家主都沉默了。
季玉推了推自家丈夫的胳膊，眼中带着疑惑。
王言朝她苦涩一笑。
“你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吗？”易霖开口了，语气里满是卸下重负的解脱，“还来问我们干什么？”
“我想亲耳听听，你们会怎么说。”叶凌晴平静下来了。
安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
叶凌晴就是易晴岚？
叶凌晴就是易晴岚！
叶凌晴就是易晴岚……
不！不会的！她，她这是在打击报复！
不，不行，不能这样子，不能，不能……
“你父亲很优秀。”易霖开始解释了。
凌霜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哀求着摇了摇头。
“总归是要说出来的，也算了却了我们一桩心事吧！”易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虽然比我晚一年出生，但他事事比我强。你的祖父祖母创办了公司，给江家打下了基础。我们兄弟两人当时是一起进公司的，都是从底层做起，同样是董事长副董事长的儿子，但他升职比我快，后来你祖父祖母身体不好，决定从我们两个之中选一个接手公司，就是让我们两个去争取公司董事的支持，谁得到的支持多，谁就是下一任董事长。你父亲赢了。”
“后来，他和你母亲认识了。你母亲也很优秀。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和R市凌家颇有渊源，如今的凌家当家人凌源漠，算起来应该是你叔叔。”易霖略显虚弱地坐回椅子上，“你父亲和你母亲熟识并相恋，只后结婚了。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很赞成这门婚事，他们当时中意的凌家继承人是你母亲。”
接着，易霖温柔地挽起凌霜的手：“我在你父母的婚礼上认识了你姨妈，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你母亲的姐姐，直到结婚的时候才发现。两家的继承人在一起了，这也就代表了我们这些同样身份的人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直到十三年前……那天原本我要出去参加那个慈善晚宴，但我突然不想去了，你父亲便代我去。我把自己的车给了他……那辆车有问题，但我当时的嫉妒心理让我没有告诉他，我当时就想，如果他开这辆车出了点事情，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
“爸……”江离然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愧对叶凌晴，他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她。
“但是我没想到，车祸那么突然，事故那么大！”易霖十分后悔。
“侄女儿，对不起。”王言突然开口了，“你父亲当时出车祸的路段很偏僻，路过的人很少，搜救人员不可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我承认，我那个时候也很嫉妒你父亲。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就远远跟在他后面，但是我放弃报警了……我……抱歉。”
林辰也手中的铅笔断了，他原本以为没有自己家什么事，但没想到……如果父亲当时报警，喊救护车了，那她父亲是不是就不会……
“我也是。”王邺喝了口水，“我当时和你言叔一起去的……”
陈默猛然抬头，嘴唇动了动，又立刻紧闭。
“再后来，你的祖父母受不了打击去世，我接管了江家。但他们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所以江家走了下坡路……”易霖叹了口气，“你母亲也没受得了打击，心脏病突发，你的外祖母将心脏移植给她，你的外祖父也撒手人寰……他们的财产……”
“他们的财产本来是给你母亲的，但你母亲也不见得接受，更不见得能打理好，所以我修改了遗嘱……所有的财产归到我名下，江家也因此好转，只是凌家不复存在。”凌霜按住了易霖的手，自己说下去，“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我后来也尽力弥补你们母女俩了，我没让你们受苦……”
“您是知道的，我母亲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寄人篱下？”叶凌晴冷哼着，“还有，是谁告诉你们，她的心脏病康复了？她的心脏病从来就没好过，又接二连三受到打击，撑不下去了……她带我离开之后，尽自己最大努力活着，看着我能够独立生活，在两年前去世了。”
“她……”凌霜的泪又落了。
叶凌晴从包里拿出放在床头上的那个相框，轻轻放在桌上：“她为了不被人找到，自己毁容了……她宁可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也不愿意被你们找到。”
凌霜的目光看到照片，脑中突然一阵晕眩。
她的柔妹啊！她见过的，柔妹这样她见过的，只是当时她没有认出来，甚至还让司机把她赶走……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叶凌晴叹了口气，“你们瞒不住她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在你们这个家，在你们面前，实在装不下去了，所以才选择离开……她这些年每天都在和我说，不要太聪明，太聪明了，就装不了糊涂了……”
“对不起……”凌霜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嘴，过了好半天，才缓缓移开，她觉得，每一秒都十分艰难，太艰难了，太难熬了！
一连串的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冲走了她抹在脸上的脂粉。
她的脸被冲化的脂粉弄花了，但她的悲伤足以让人无视这些。
她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心痛，后悔，无奈……种种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向凌霜袭来。她整个人都僵硬了，手脚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像要停止跳动了！似乎有一把尖锐的刀在她的心口摩挲着，毫无预兆，直刺进她的心窝！
她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