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槐的手艺很好，炒的菜也都是以辛辣重油为主，和家里那种清淡的饭菜完全不一样。
里面当然没有十一皇子点名的麋子了，但是这也并不影响这顿饭的美味。
林黎看了看汶老碗里一大碗的饭，又想了想丹槐说汶老吃的素没滋没味的话...
盘子刚被摆到了桌子上，那辣味就直窜鼻子，引的林黎喉咙一动，食欲都被勾了起来。
汶老在一边给他们二人拿了个瓷盆净手，完事后又往旁边挪了挪招呼着站在一边的羽洗和夏竹坐下。
夏竹在家里的时候，和林黎就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是他想到初次见面时汶老那副极重视规矩的样子，就摆摆手连忙说道：“多谢汶老，奴才一会去厨房就好。”
丹槐此时也刚坐下，听到夏竹这么说他皱了皱眉，脾气很暴躁的啧了一声“让你坐就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规矩啊。”
汶老好像也是想到了，于是又亲自去拿了两个碗过来，给夏竹和羽洗一人一个，然后说道。
“老夫早年的时候不分善恶，所以就拿规矩来约束自己。其实老夫现在也不懂什么是善恶，也不明白什么规矩。坐吧。”
听到他这么说，林黎挑了挑眉，他终于知道汶老身上那种奇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在羽洗和夏竹两人坐下之后，终于是开饭了。
其中李承飞吃饭斯斯文文，端的那叫一个矜持。林黎则是彻底放下那些架子，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辣的嘴都红肿了一圈。
一边的羽洗和夏竹也显然很少吃这么辣的菜，也都是半水半菜的往下咽。
而丹槐呢，则是边吃饭边看林黎，所以显得不太聪明。
在他们几个人中，最淡定的还是汶老，他慢悠悠的夹起来几片站满辣椒的菜叶，还要在油里重重的滚几下。
看的林黎那是一阵嘴疼，原来吃素和养生真的可以毫无关系。
等饭菜吃的差不多了，夏竹和羽洗都纷纷帮着丹槐收拾碗筷，李承飞擦了擦嘴角，问道：“不知道汶老为什么会挂上“讳疾忌医”的牌子。”
他很早就想问了，一般官员的书房要么是挂个“两袖清风”“克己奉公”或者是个豪放点的将军挂个“家国平安”“龙骧麟振”。
都是正面的，哪里会有人挂个反面的呢？
听他这么问，汶老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啊，是骂皇上的。”
李承飞：“....”
在一边看戏的林黎：“....”
啊，他现在可能知道了这汶老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里来了呢。
林黎盘起了腿，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香香的茶水，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李承飞。
让你事多，没想到人家那字是在骂你们家吧。
李承飞被这么一刺，也不生日。他看了看汶老，沉默了一会后略有些疑惑的问道。
“皇上可是哪里得罪过汶老。”
汶老听罢毫不客气的伸手指了指自己这破旧的小屋子，然后捋了捋小胡子说道。
“你爹当初和我吵了一架，然后就把我贬到这里来了。”
李承飞在一边抿抿嘴低头思索的样子像极了迷茫的山羊。
“可否告诉在下，起因是什么？”
本以为汶老会闭口不谈，因为再揭一次自己的伤疤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可是汶老显然不是这么想，他边抚摸自己的麻袍边说：“多少年前，我和皇上说，要他多生几个，免得那天死了都没人继承皇位。谁成想他就因为这个生了气？”
说到这里汶老还摇了摇头，瘦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到墙角给那些小花浇水，背影还略带沧桑。
听完原因的林黎和李承飞都抽了抽嘴角。
林黎一下子就躺倒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及形象，也许是有丹槐在前，他也变得放肆了起来。
毕竟，蹬鼻子上脸可是林家大公子的拿手好戏。
“老头，我怎么感觉是让你们给买了啊？”
林黎摸出来那块精致的檀木梨，搓了搓然后说道。
“何出此言呢？”
林黎叹了口气，然后愤愤的说道。
“有个人那天非要带我去施粥，就是因为那天之后我才想来护送难民，然后不成想现在还要去当什么正使。老头，这些是不是都是你们算计好了的啊？”
林黎把手枕在脑袋下，砖头看向墙角那个瘦小的身影。
汶老此时也浇完了水，他把葫芦瓢放在一边，然后看着林黎笑容和蔼可亲的说道：“老朽啊，对这事可是一无所知，只是接到皇上的命令，在这里给二位传搁消息而已。”
林黎看着他，又想起来那天在月光下的汶老。
衣诀飘飘，双眼都透着寒光，好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古老仙兽一样，站在屋檐上庇护着一方百姓。
“何时启程。”
李承飞开口。
“后天就可出发。”
林黎鼓了鼓气，很明显的不开心了。
自己在马上已经待了很多天，现在大腿和屁股还疼吗，就要继续赶路，真是讨厌。
“我这还是第一次去巫国，而且对使团谈和并无了解。”
听到林黎这么说的汶老笑了笑，上前用枯瘦的手掌拍了拍林黎的肩膀。
“里面是有专人负责的，小林相需要的只是去熟悉整个过程，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
林黎听他这么说，嗖的一下从地上起来，瞪圆了眼睛问。
“什....”
还没等他说出来第二个字，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激的闭上了嘴。
“老头！门外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丹槐拿着个盒子走过来，甩了甩在水里冻的通红都手说道“那伙人穿的可富贵了，终于有人来贿赂你了？我晚上是不是能多吃点肉了？”
最后丹槐被汶老一脚踹出了门，汶老接过来东西看了一眼就递给了林黎。
“你的。”
林黎漫不经心的闭着眼睛接过来，可是等到一看到那盒子上大红的颜色就是一激灵。
盒子精巧无比，用汉白玉和白银做了暗扣，还有那鸳鸯和龙凤图样，上面还有彩色的珐琅做装饰更是显得流光溢彩，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丰厚的家底以及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林黎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用红线绣着百年好合的丝绢，上面还写着端正的大字。
“谨定二月初一戊时三刻，小女白潇潇与贤绪苏云起在城北状元府结婚治筵，望阁下玉赐。
——南山将军府敬上”
*
“大儿子，你嫁妆还需不需要再添点什么？”
在堆满了大大小小红箱子的屋子里，一个身材壮实的华贵妇人，此时正拿着一个镶了各色宝石的禁步左右端详着，边看还边笑着和对面的女子说话。
白潇潇此时半趴在桌子上，看着手边足有四指厚的一沓子嫁妆单子不禁感到头疼。
“那些舞姬和我平时用的鞭子刀剑都在里面了。”
听她这么说，那妇人爽朗一笑，大声说道：“你娘可都记得呢！那苏家小子别看他当官没多久，昨日送来的议亲小礼和聘礼，那六十四礼都是按最高的标准送来的。光是抬箱子的人可都是足足有三百余人呢。”
听她这么说，白潇潇的脸上总算是出来一点笑意，但还是马上被她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冷脸说道：“算他听话。”
白母哈哈大笑着：“这算是你那死鬼老爹有眼光，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正经事！”
“妹子！我听到你和大儿子编排我了！”
门外穿进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粗犷男声，这一声好像那佛寺里的编钟一样，穿透力极强。
听到这声音，白母笑意渐收，用比那男声大十倍的声音吼了回去。
“你好意思回来？这两天大儿子嫁人！你不在家帮着打点，又去哪里骚喽了！”
咚咚咚——只感觉到地方抖动了几下，一男子就推门而入。之间进来的那男人身穿武官服，即使外面正在冬天也没多套一件大氅或者袍子。
即使是被骂了，他也不生气，反而是献宝一样的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出来。
“妹子！快看咱拿了啥回来！”
那男人脸方圆下颌宽大，皮肤是炒熟了的麦子色，也许是很久没刮过胡子，此时他的下巴和上边的脸竟然是两个颜色。
来人正是鼎鼎大名都南山将军，传说中一人抵百军，曾率领三千将士守城，活生生抵挡五万敌国士兵一个月的时间。
又因为镇压了南方那些不安定的蛮族，让他们签下了供奉我朝百年的合约，给当朝带来了数不胜数的肥羊骏马和上等草药。所以被皇帝封为南山将军。
此时他那双虎眼正亮晶晶的看着白母，粗糙宽大的手上正托着几张纸和数块硕大的颜色形状各异的宝石。
白母瞪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来一张纸，那上面赫然是一千亩水地的地契。
“皇上给你的？”
南山将军嘿嘿的笑着，把东西往白潇潇怀里一倒，和他夫人高高兴兴的报喜。
“早上收到信，让咱进宫一趟。没想到是给咱钱呢！”
说罢，他还指了指外头。
“还有好多的银子和赏赐在路上呢，咱怕你着急！挑了几个值钱的，从箱子里扣出来就带回来了。”
白母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几巴掌朝他的肩膀上拍去。
“哈哈哈哈哈，你个老东西，我刚才正和大儿子说呢，说你一辈子就干了这一件好事！就是帮大儿子指了这个婚约。”
那男人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是收了回去。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头憨憨的说道：“我看那孩子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咱家就缺个这样的人。”
顿时他夫妻二人在一边笑成一团，白潇潇看着这副样子也勾唇笑了笑。
“还有两个多月呢，这么早就公之于众。”
白母一把把抱着她的南山将军推到一边，然后看着白潇潇，眼里满是自豪和嚣张。
“大儿子！你妈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嫁不出去！什么苏家那小子根本不欢喜娶你，都是放屁！那小子今天可是敲锣打鼓在城里绕了三圈才把礼抬到咱家门口，咱们也不能不表示啊！老娘今天都把请柬发出去了！”
不同于火气旺盛的白母，南山将军在一边笑了两下，然后拍了拍白潇潇的肩说道：“咱家没什么亲戚，那些和咱出生入死的将士现在也大多都在边关之地，不早早的准备出来，恐怕他们都来不及赶到啊。”
白母看着南山将军沉思了一会，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忧心忡忡的对白潇潇说道。
“大儿子，我看那状元公身体不好，我记得你不是在什么什么馆里面有相好吗？要不把他一起带过去？”
南山将军听她这么说，连忙哎了一声。
“哎！妹子！这话可不兴说啊，人家还没拜天地呢，你就让大儿子把相好带过去。”
南山将军瞬间变得正直严肃起来，俨然一副要给没过门的女婿主持公道的意思。
可他妹子却丝毫不管他那一套。
白母哼了一声，回嘴道：“怎么了！我大儿子嫁那状元公是下嫁，再说了，谁能保证他以后不娶妻纳妾？我大儿子可吃不了和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的苦！”
听她这么说，头脑略显简单的南山将军也被带跑偏，于是他想了一下立马回头郑重的对白潇潇说道：“儿子，你听爹说，爹活着一天，那姓苏的小子要是敢纳妾，咱就带着士兵，去踏平他的状元府！！”
南山将军浑厚的声音传来，里面是世间少有了的真诚无畏。
白潇潇有点不知所措的感动，但还是嘶了一声，别扭的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相好的啊，那小子要是有纳妾的心思，都不用爹你出手，我直接给他打死然后扔河里喂鱼。”
白母赞同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还是犹犹豫豫的说道：“这相好吧，也不是不能养的....”
南山将军：“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