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铁骑,几面黑底的官旗,带上三四架装着粮食的车。
这样一个临时的转移灾民的队伍就像模像样的成了。
好像除了队前两个人的身份,那一定是觉得从简的。
林黎洗漱过后就从家里匆匆赶来,结果竟然发现自己是最晚到底哪一个,本来卯时二刻出发的队伍竟然早早的就齐了。
而且看着最前面那位骑在白马上,正低着头仔细看着手里书卷的那名男子,想必就是十一皇子李承飞了。
林黎眯了眯眼,减缓了马的速度。
今天下了薄雪,意外的不是那么冷。这些难民此时正都穿着林黎昨天叫人采买的棉袄,此时竟然显得不是那么落魄。
那十一皇子旁边有一只枣红马,那两只马离得近极了,枣红马上的人手里举着一只黑色红鲤八角伞,只不过不是给他自己,而是那十一皇子。
见状林黎抽空蛮不正经的问夏竹。
“十一皇子可有什么坊间传闻?”
他也没等夏竹答话,说完就跑。
“啊?公子!”
夏竹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看到了十一皇子和他身边的人靠的那么近,瞬间耳尖变得通红。转而策马跟上。
一般的人家,除非是像白潇潇家里那种肯呢个会外出征战的或者是像某些检察院的大臣,他们因为经常在路上风尘仆仆。对礼仪都不是很在意。
比如白姑娘,她就喜欢践踏礼仪的事情。
可是在皇家就不一样了啊,能有人骑马和十一皇子并肩。
纵使是夏竹也不由得起了点好奇心。
“小臣林黎,见过十一皇子。”
林黎策马上前,大大方方的朝着那被挡住一半的十一皇子抱拳。
伞下的人没动,反倒是又翻过了一页书过去。
“林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啊,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能比十一皇子还来的晚。”
正主没说话,他身边撑伞那个反而底气很足的开口指责起林黎来。
林黎久违的听到了酸中带咸,刻薄带刺的话,甚至有点想落下泪来。
对啊,你们宫里的人就该这么说话啊!
他挑了下眉,看了看后面已经吃饱了东西,穿上了厚衣服的难民。
他的心里稍稍安稳了下来,于是扯了扯嘴角,假装惊讶的对那说话的人抱拳说道。
“哎呀!失敬失敬,欸?不知道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他恭恭敬敬的,特意加重了公公两个字。
“你这人!”
那举伞的人脸瞬间涨红,双眼瞪圆。
那人看着不过也就十几岁,穿着一身上好的皮毛手上也没有茧子,一看就是跟在皇子身边的人。
林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这人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这样一句话都能激怒。而且胆子也够大,真以为伺候久了皇子,自己身份也高贵起来了?
“哼。”
一声不大不小的冷笑声传来,他一转头发现是那伞下的十二皇子。
此时他伸出了一双如玉般的手,把那伞杆朝上推了推,好让自己整个人暴露在外面。
林黎看到他的第一眼,发现...这人长的跟十二皇太像了!
耳朵,眼睛,鼻子,还有嘴巴?
林黎在心里啧啧道,这老李家基因就是强大啊。
这二人唯一有点大差别的,就是眉毛和浑身的气质。
十二皇子一双剑眉,看着就吓人。十一皇子却是文人的那种长眉入鬓,给整张脸平添了温柔和气。
十二皇子身上的气质,一看就是从小摸爬滚打留下来的,看着就坚韧和好养活。十一皇子则是浑身纤尘不染,好像那古书里的圣贤活过来了一样,看着就难伺候的很。
李承飞今天穿了平常喜欢的鲤鱼白袍,在角落染上了紫色的鸢尾花,显得整个人矜贵的很。
他随手递过去那书,顺带朝着旁边的人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他就马上退了下去,丝毫不见刚刚的嚣张。
“在下李承飞,出门前,皇后娘娘交待,让我不要和你冲突。”
语气平淡,好像没什么能入他的眼。说出来的话就像从竹子里面烤出来水一样费劲。
这是林黎对他的第一印象。
本来洗耳恭听的林黎还等着下一句,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得提醒道。
“没了?”
见李承飞那疑惑的眼神,林黎则是心里骂骂咧咧的挥手离开。
后面还跟着一个圆滚滚的八品芝麻官,他从两个人刚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紧张的开始擦汗。等到最后两个人分开,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俩小祖宗,可算是分开了。要不然万一谁脾气不好,说着说着吵了起来他们也不好交代。
他边指挥着车马人员启程,边皱着眉想。
也不知道这上头怎么想的,这样的杂活平时都是像他们这种芝麻小官来干,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这次竟然一下子往这里插了两个金尊玉贵的主。
那官员又是擦了擦汗,看着两个人都方向重重放叹了口气。
“这皇上怎么想的呢?”
谁知道呢?
“启程———”
于是整条队伍就开始顶着小雪摇摇晃晃的走着。
林黎在队伍左前侧,十一皇子在右前侧。两个人相搁着不是太近。
林黎刚一回来,就突然注意到了夏竹马鞍前挂着的大大小小包袱。不由的嘶了一声说道。
“你怎么不把家搬走?”
看看你的那匹马,蹄子陷下去多深。
夏竹一本正经的说道。
“饱拿干粮热拿衣,一切都要提前准备好才行!”
说完他又伸长脖子看了看对面若隐若现的皇子,然后低声问道。
“公子,刚才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啊?”
林黎毫不迟疑的摇头“没有。”
“那刚才,我看十一皇子和您说了什么。”
听到夏竹这么说,林黎不由得语塞了一下,没有答话。
夏竹见公子不理自己,也耸耸肩别过身去,抓着缰绳走着。
“琥珀呢?”
林黎在周围看了一圈,没发现那抹熟悉的影子于是问道。
“啊,它懒得飞。没跟咱们一起来,早早的就在马车上头站着呢。”
“...”?懒死它得了
林黎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一抹熟悉的带着恨意的视线。
他淡定转过头说道:“那官员也不赶它?”
夏竹笑了笑说:“公子,大人早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别说是带只鹰,您就算是想再带个狮子老虎都没人说什么。”
林黎点了点头,搁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骨哨。然后突然调转马头到了那个圆滚滚的官员旁边,和他并排走着。
那官员正喝着水,见那小公子朝自己过来慌忙的把水壶盖上,还差点弄翻。
他殷勤的笑了笑,说道:“小林相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
这是达官贵人的毛病,每次出去不是忘这就是忘那。
林黎摇摇头,朝人抱了抱拳:“马上行礼不便,大人尊姓大名啊?”
一下子被他这么一问,那官员多少都有点受容若惊。他也赶忙回礼,小眼睛里闪着一丝惶恐不安。
“哎呦!小林相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在下叫赵庭,小林相在这一路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派人来找在下就行。”
林黎喃喃了两句这个名字“赵庭,赵庭。”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指头长的金瓜,递到赵庭眼前。
赵庭一惊,然后连忙摆手:“小林相欸!林相大人早就已经吩咐过小人,照顾好您了。您这样,不太好吧。”
林黎神色淡淡:“给你就收着。”
赵庭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下了。见他把金瓜放在了袖子里,林黎又好像不经意的问道。
“这铁骑是哪里的啊?正常标准也这样?”
林黎用马鞭那些穿戴齐全,威风凛凛的士兵。并不觉得护送一次难民值得这么大阵仗。
毕竟,那些官员什么嘴脸,他都清楚的很。
果然,听他这么说,赵庭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满脸堆笑的说道:“这次咱们这里不是有您和十一皇子吗,上头重视的很,怕您二位出什么闪失,所以...这不就派出他们来保护二位贵人了。”
林黎余光突然瞟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发现只是一个士兵驾马走过他们两个。
林黎点了点头,然后面色无常的转换马头,回到了夏竹那边。
他看了眼夏竹,夏竹以为他是要吃东西,于是手在一个包袱里面翻找。
然后递给他一把栗子。
林黎不接。
夏竹挠挠头,又从另一边的包袱里掏出了几个柿饼。
林黎黑脸。
夏竹害怕,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来油纸包着的奶疙瘩。
“公子,这次就带这些,吃完了就没了。”
他端着那些奶疙瘩,不舍的说道。
林黎气急,一把拿过那油纸包着的奶疙瘩。
“我就只知道吃?”
夏竹想点头,但不敢。
林黎把东西揣到怀里,拍了拍,悄声问道。
“你带的东西这么全,有纸笔吗?”
*
“皇子,那人这么嚣张!他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
林黎那边有事,十一皇子这边也不消停。
“羽洗。”
不大不小的一声传来,成功让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停下来。
过了一会,那声音又弱弱的传来。
“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记得皇后临走前跟您嘱咐的话。”
其实说是“皇后嘱咐”有失公允。
因为那天实际的情况是。
贵妃娘娘贴坐在皇后身边,两个人说着话,衬的坐在下面的李承飞十分多余。
贵妃娘娘:“承飞,你这次去,不要和林家那孩子冲突!”
皇后:“嗯。”
李承飞:“好。”
贵妃娘娘挠了挠下巴,头晃的连那金步摇都打到了脸上:“尽力和他交好!”
皇后:“嗯。”
李承飞:“...嗯。”
她说完之后,又想了半天。然后看着皇后说道:“就这些了。”
白衣出尘的皇后此时勉强分了一点精神给李承飞,她屈尊降贵的看了他一眼。
“明白?”
好像对他多说一句话都很艰难,好在李承飞也是这样的性格。
他点了点头,然后皇后略带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快滚。
等李承飞刚出去,他就听到了贵妃在里面说:“这孩子和你真像!真不是亲生的?”
然后他听到了皇后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是,我和他不太熟,性格像只是偶然。”
跟皇后不太熟的皇后之子:“?”
*
“你谁啊?”
羽洗正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看到了一个拿着东西往十一皇子这里来的人,于是呵斥道。
夏竹手里拿着一张纸,看也不看羽洗,他对着十一皇子拱了拱手说道。
“主子叫我送东西给您。”
被忽略的羽洗又生起气起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十一皇子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
“哼。”
等夏竹走的时候,他狠狠的瞪了夏竹一眼。没想到夏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反而是直视他,说道:“十一皇子身边的奴才还是管教一下好,要不然那天碰上了没有我家主子心肠好的人,他不是要吃亏了?”
十一皇子终于用正眼看了看说话的人。
真是,主子奴才一个样,牙尖嘴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