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县官

小说: 故渊 作者: 未芝 字数:3268

  宁晟与安鹤之两个人在风雨中相互依偎,短暂的片刻像是宁晟所期待的那样,在白纸伞下的世界已经与外界完全隔绝,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

  只不过,素儿那边的情况可没有他们两个这样轻松惬意。

  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滑落,连成一串低落到房顶的土黄色瓦片上,素儿纹丝不动的贴在房顶上,就好像她的身体已经跟房顶的瓦片黏在一起了一样。

  从屋子里出来的巡逻衙役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渐渐走远,素儿目视着他走开,确保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才蹑手蹑脚地翻下房顶,而后稳当当地落在房前,身体没有丝毫的晃动,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只怕是任何人都无法察觉。

  素儿将绾在头发上的发簪取出,从上面取下一根纤细的银丝插进了锁孔之中,轻轻地扭动几下,只听见“咔”的一声,被刚刚的衙役确认锁好的门落了一道缝隙,而门锁被素儿紧紧地握在手里。

  随后,银丝完好无损地回到发丝之间。

  此时没有月色,屋子里黑漆漆的,纵使素儿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有夜能视物的能力。

  素儿从怀中拿出发着微光的萤石,那块石头发散着淡黄色的微光,光线并不刺目,也刚好可以照亮方寸之内的地方。

  素儿轻车熟路地在书架上翻找着卷宗。

  虽然这是素儿第一次来到余溪,但是她去过的县府衙门不计其数,就算是长安城的大理寺她都去过,更不用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地方了,况且这种地方多数都是一样。

  况且,就连其他地方私建的密室,素儿都能发现,又何况小小的卷宗呢。

  雨丝斜斜地吹到门窗上,素儿不慌不忙的拿着萤石寻找着卷宗.....

  “那日的老太,她现在怎么样了?”宁晟亲眼见着那人哪怕是颤抖着身子也要躲开他,只觉得一盆凉水凭空浇在他的满腔热血上。

  只不过,依旧是热血难凉,还不能如此轻易地心灰意冷。

  宁晟仅是装着毫不在意地样子放下,如今提起来也是风轻云淡的,看不出有其他异样。

  他没有刻意的去关注,只有今夜才再度提起,也不过是素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情了。

  “那位老人家前几年意外丧夫,如今却是准备出嫁的女儿被人抢走,儿子前去理论却被抓进了监牢,也算是个可怜人......”安鹤之将事实说出,平淡的语气遮掩着惊世骇俗的真相。

  安鹤之自认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他只是具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情感,甚至对那些不利于他的人还会狠心,但是想到那个老人,虽然先前对她对待宁晟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在知道一切的时候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素儿经过一整日的走街串巷,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不少消息。

  起初,大部分的人都遮遮掩掩地回避着素儿的问题,还是她找到街上流串的地痞,花了些许银钱,才打听到零零散散的消息。

  只是那些消息大都是些不重要的边角料,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素儿便利用这些支离破碎的小心在茶馆里装作不经意地闲谈,即刻便引来了许多人。

  那些人虽然没有立刻上前,但是素儿知道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偷听。

  素儿便从这些在她身边迟迟不肯离去的人入手,抽丝剥茧般地将事实从那些人口中套出来,虽然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是加起来也是七七八八地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拼凑起来的,几乎与事实无差别。

  余溪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这里有一条细小的河流,没有具体的名字,只知道是其他地方河流微不足道的细小分支。只有小小的一条,被几家农田围绕着。

  而老人家原本的农田就在那附近,也算是这里少有的良田。

  只是,这些年在职的县官老爷也看中的那几处肥田,便硬生生地抢来了。在那几户人家里随意丢了几两银子打发,若是有当场纠缠不休的,便通通打了一顿。

  但是老太的丈夫是个硬骨头,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体还算是硬朗,便和几家同样不甘心的人家闹到了县府衙门。可是衙役的手段更是残忍,根本不管来人是谁,直接将他们打了回来。

  原本还算是硬朗的身体,直接被打断了几根骨头,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几乎是要了老人的命。

  可是县官老爷并没有就此罢休,接着征税的理由到了他们几个家中索要粮食和钱财。

  刚刚被强占了土地的人家怎么还会有粮食,就把原本用来“买地”的银两收了回来,这下子不仅没了土地,连治病的钱也没有了。老汉没钱治病,活生生的病死在床上。

  在那些时候之后不久,中央朝廷的人就派了人前往边疆戍守边防,恰好经过此地,老人的儿子便动了心思想要告官,可是早早地就被县官老爷带来的衙役困在家里,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一晃眼,七八年过去了,田地没有要回来。之前到县府衙门闹事的那些人也受到了打击报复,有些得了伤病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做农活,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稍微富裕一些的,重新置办了田产,勉强度日。

  没有一个人敢去县府衙门问当年的事情,就算是后辈的年轻人也是被家里的老人死死拦住。

  老人的儿子也算是争气的,在其他人家里做帮工,积攒了一些钱,重新买了块地糊口,女儿也成人了,每天做些绣品拿去卖,给自己准备着嫁妆和补贴家用,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但是好景不长,前些日子他的女儿又拿着绣品到街上去贩卖,刚好被县官老爷家中的儿子看见了,直接把人带了回去。

  女人是从小宠着长大的,虽然家里算不上富裕马克是从未叫她受过委屈,也是为她出嫁准备了不少嫁妆,只等着寻到好人家嫁人。可是谁也没想到会遭此横祸,将原本还算是不错的一家人从美梦中硬生生地拖出。

  他儿子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进入虎口,得知消息之后就莽撞的冲到了县官老爷的府邸,却被衙役随便找了个理由关进了监牢,至今也没有放出来。

  那位老太太也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被人祸害,到县衙去苦苦哀求,可还是被衙役们拖出城门。

  若是没有宁晟恰好看到这一幕,也许那位老太被活活打死也没有人管。

  只是,她也是被人打怕了,见着宁晟凶神恶煞的样子,连衙役都敢打,她自然是不敢跟宁晟扯上关系。

  听完安鹤之的话,宁晟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知道这些偏远地方的县官大部分都会在辖区里作威作福,常见的便是欺压百姓,但是像余溪这样如此猖狂的,还真是少见,简直是闻所未闻。

  “你一来到这儿,就把衙役打了,那老人自然会躲得你远些,避免被你连累。”安鹤之知道他对这件事心里不舒服,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宁晟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心里的别扭就算是不说,安鹤之也明白。

  “等着素儿将卷宗拿出来,我去老人家那里瞧瞧,看看老人家是什么意见。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还是要抓紧时间,不要在这里漏了踪迹。”

  “那我呢?”宁晟还是想去见见那位老人家,再怎么说也要让自己在老人家心中的形象扭转过来。

  “你安分守己的待着吧!”安鹤之轻轻地拍着宁晟的肩,眉眼中的笑意掩藏不住,“等事情有了眉目,你再去瞧瞧。”

  “也好......”宁晟不再冷着脸,顿顿地答应下来。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间,素儿已经把卷宗拿到手了。虽然这是莫须有的事情,但还是将假卷宗拿了出来。以及前些年,那些被强迫征收的土地,都装模作样地记了下来。

  素儿将那薄薄的几张纸折好,收入怀中。

  看起来也可笑,伪造出来的几张白纸,画押了几个人的一辈子。那红色的印章更是荒诞至极,自以为瞒天过海地盖棺定论,可是真相迟早有一朝会重见天日。

  素儿在街巷出见到了撑伞的两人,几乎一见面,就分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客栈的卧房里燃着微弱的烛灯,疯狂跳动的火芯如同宁晟目前的心情。

  “荒谬!”薄薄的几张纸被宁晟摔出了破天荒的气势,他气急败坏地捶了几下桌子,原本就微弱的烛火险些熄灭。

  “确实荒唐......”安鹤之附和着。

  只因为那几张纸上,清清楚楚地用黑墨写着那几家自愿将田产交与县丞,而那位“贤明”的县丞大人则是回馈给了不到一百两的白银。

  而对着枉死的老汉却是只字未提。

  一条人命,被白纸黑字轻描淡写地掩埋,就算是知道真相的人,也不敢站出来发声。

  “这县丞大人在余溪可真是只手遮天啊!”宁晟想去拿剑,直接杀到那县府衙门,去为老人一家讨个公道。

  只是他想到了安鹤之的话,还未走到摆着剑的桌子边就折返回来,耐着心思问道:“我该怎么办?”

  安鹤之咬咬牙,他现在也只能对宁晟说:“稍安勿躁。”

  “公子,既然我们不能明着来,那不如从背地里下手,先解了燃眉之急。”素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虽然不靠谱,但是也值得一试。

  “怎么说?”安鹤之毕竟还是年轻,也没见识过江湖上花里胡哨的手段。

  “我听说县官老爷的夫人纵使去外面礼佛,您说,这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最怕什么?”

  宁晟与安鹤之默契地对视,异口同声地说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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