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平阳公主府的舞娘！”我不料他这样问，只好挺挺腰板，答道。看他衣饰华贵，又怎么是我惹得起的……我暗暗失悔。他眼里分明带着笑意，戏谑道：“是这样。那么，是在下冒犯了。”说完，便轻轻一转身，上了马车，对小厮吩咐道：“给舞娘让路。”
小厮诧异的看我一眼，上了马，用鞭子一抽，带着马车走到了路外，给我们让路。卫青眼看着马车离开，才担心的对我道：“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那一番话，也许……是因为他太像林贺了吧。上了马，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这清风，抓也抓不住。
到了和卫青口中的君孺姐姐、少儿妹妹约定相见的茶肆，卫青将我扶下马，又把马牵到茶肆中的马棚中。我们安顿好了马，便一起上了茶肆的二楼，靠窗的雅座上坐着两位谈笑着的女子。一个姿容清雅端庄，娥眉轻蹙，好像在想着什么事，身着绸缎，颇有大家闺秀之风；一个容貌活泼俏丽，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汪着水一般。
我们走过去，那个俏丽的少女便笑道：“青哥哥、子夫姐姐，你们可算是来了。”卫青微微有了点笑意：“路上耽搁了一些。”“仲卿，小瑕。”年长些的闺秀女子起身，笑了笑，笑容柔婉。我去看卫青，卫青刚才的笑意冻结起来，整个人冷若冰霜：“君孺姐姐。”
虽然口中称的是“姐姐”，但却丝毫没有感情的声调，倒好像陌生人一样。我有些奇怪，卫瑕是我的名字，她唤我“小瑕”，应该是我很亲密的人才对啊。可是……怎么卫青是那样的眼神？而且，我和卫青是公主府的舞娘和侍卫，毕竟还是下人。而她们却都是锦衣华服……不去多想，我拘着礼数，道了个万福：“见过君孺姐姐。”
“你我姐妹，何必这么生疏呢。”她很是温和的把我扶起来，“听说小瑕最近刚被册为公主府的舞娘，要好好庆祝才是啊。”说罢，便叫了伙计来，又点了几个菜。我和卫青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们说着，最后我也没弄明白我和她们的关系。少儿妹妹言语间天真活泼，倒真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我越来越喜欢。
吃完了饭，又说了会儿话，便都散了。临走前，君孺姐姐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见我察觉，又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我总觉得意味深长。看她们走了，我问卫青：“她们是……”卫青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我，然后想起我失忆了，摇摇头道：“君孺姐姐，少儿妹妹都是卫家人，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我追问。
“……只不过，君孺姐姐是正室所出、少儿妹妹是妾室所出罢了。我和姐姐都是那个男人在青楼中和倌儿生的孩子，就是她、就是君孺姐姐的娘逼死了我们的娘！就是她的娘，逼走了我们、让我们被迫去平阳公主府中流落！那个男人，却不敢开口。”
什么？！
原来，卫子夫和卫青的身世是这样的，和《汉书》中并不符合……他们是私生子啊……我半晌沉默，为自己身处的这个身体、这个真正的卫子夫心疼，也为卫青心疼。眼看自己的姐妹在府中锦衣玉食，他们，却只是公主府的下人……怪不得卫青对待君孺姐姐，不对，该叫卫君孺那样冷淡，而对待卫少儿便好了一些。
卫少儿、卫少儿……我轻声念了两遍，猛然想起，卫少儿不就是十几年后的大将霍去病的母亲么！我苦笑，历史中的人物，真的一个个在眼前出现了。
而卫瑕这个名字……我心有些发凉，瑕，意为美玉中的瑕疵，美中不足。以这个字为名，是在说，我是瑕疵吧……我和卫青是私生子，但卫青是男儿，在古人的眼里还有可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而我，是个女子啊……岂不闻十几年后，满城中连稚童都会唱的歌谣：“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不仅传唱大汉，还载入了史书，流传到了几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