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野坟

小说: 不是我不爱你 作者: 心童 字数:4049

  赵艳子肤色不算白里透红,但脸蛋乖巧,眼睛天生媚眸传情的样儿。

  雾里云与赵艳子熟识还是前两年的事。寒假统考,赵艳子所在初一班见是雾老师来监考数学,几乎欢呼起来,认为可以大胆作弊了!雾里云心道,怎么现在的师生关系必须用威严来维持,你和气他就不当回事,关系如摁水上皮球。遂笑笑道:“同学们,你们别拿我面善当弱点,我可是笑面虎哟,会翻脸不认人的,规矩还得遵守,招呼两次不听就没收卷子,招呼打在前头哟!”到有一个女生胆小,始终目不斜视,却又作不到题。雾里云对遵守纪律的反倒动了恻隐之心,去悄悄指点一处,女生明白过来。雾里云看卷首名字:赵艳子。

  赵艳子再次去雾老师宿舍时,雾里云说:“艳子,我给你说个事。”

  赵艳子就靠墙一站。雾里云多年写作,已习惯坐着不动说话:“我身边从来没个人,你作我的小朋友好吗?有时帮我代个劳,使个嘴。”

  “嗯。”赵艳子温声应道。雾里云说:“给你把钥匙,要来做啥方便,需要钱给你。”赵艳子接过,说:“那我走了。”

  赵艳子压根儿没用过这把钥匙,倒是有不少外事活动。这天,赵艳子的养母雾氏去中学找见雾老师说:“有个叫柳强的初三学生,常一伙早晚接送艳子,班主任对我说在谈恋爱,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艳子说你给了她一把钥匙,好找开水喝。女子该把你叫舅舅。”雾里云心中笑道,不过凑巧罢了,我认识她时还不知她是哪家的孩子呢。又想到,难怪有天晚自习后,我纪律检查转悠,看见柳强向赵艳子一招手,赵艳子就随其出校门了。说道:“不要紧,我教育她,兴许她能听进去。”雾氏说:“花花儿说我不是你生的你管不着。”雾里云已知道赵艳子是毛阳山郑木匠的第三胎超生女子,被赵老师夫妇抱养。赵艳子亦是与邻里同学发生口角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雾里云找赵艳子谈心说服,他当然不愿赵艳子别有恋情啊,他心灵深处有种私愿。

  不一个月,雾氏又来找雾里云,说:“高二有个叫钟文华的,三四个一伙煽艳子去广州打工,还跑到家里来,被我一顿石头把他们撵跑了。我不好意思找校长,还是你给我查查,经管经管。”

  这事雾里云也见过晚自习课间钟文华约见赵艳子的情景。钟文华是雾里云所在高二学生,分数知识就没过关上的高中。雾里云说:“我已没在政教处,但我会管的。”

  晚上,钟文华与同学王正兵去雾老师屋里补交作业,雾里云见钟文华头缠绷带,问:“你咋啦?好像从中越自卫反击战回后方的一般。”钟文华笑笑,说:“跟人打架的。”

  “哦,”雾里云说,“我还以为是光荣负伤的呢。明天上午休息你单独在我这里来一下。”他要与钟文华谈谈。

  原来,钟文华与初三男生何劲松因赵艳子争风吃醋,被何劲松邀约哥们用酒瓶子砸伤,此事雾里云后来才听学生说。

  钟文华没去雾老师屋里,从此逃学在外,学校张榜除名。

  这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赵艳子已进入初二最后半学期。她已发育成熟,一个地道的青春少女。这天早晨,赵艳子与同学马玲去雾里云屋里,她神情不好,似乎想说什么不好开口,马玲代言说:“赵艳子两家父母在街上赶场碰见,大吵大闹,她过不下去,要去广州亲姐姐那里打工,她说最相信的人是你,想向你借路费。一会儿就走,我也劝不转。”

  事情突然,也令雾里云失望,她要离他古华而去,枉费了他一片心意。他也不能给这钱,给了路费私下外出,家人追究起来他雾里云还难脱干系呢。赵艳子未借得钱,失望离去,她当初对雾里云的允诺,雾里云却当真对待,长期提供她零花钱,对她的关爱并未触动感情。雾里云立即托人给赵老师夫妇带信。

  氏下山到中学后,赵艳子已从同学哪里借得钱走了。“都是她亲娘刁唆的哟……”雾氏呕得呻唤。雾里云要他们沿县城方向去找。

  三天后,赵艳子被赵老师夫妇在县城旅社找到,带回来首先进了雾老师的屋。“艳子啊,你好像是个无情无义的天性呢,钱我就给你了六百多元了,你却是这样。”雾氏说:“这事我还不晓得,这钱我们还你。”雾里云说:“算了算了,好在现在工资已不拖欠了,国家重申代表先进生产力、文化方向、最广大人民利益,想必与此有关吧。”

  赵艳子重新进了教室。星期日下午,赵艳子向雾里云借自行车,说去接同学唐小丽回校上晚自习。但到星期一早晨也没回学校,学生说她并不是去接唐小丽,去了王正兵那里。王正兵在五里远的文革桥有个据点。

  雾里云终于等到赵艳子归校,阻止她把她叫到屋里。“艳子,我问你,你到哪里去了?”平时称呼艳子有亲昵的味道,这时就变味了。赵艳子不吱声。

  “我在问你,你当我不知道?”雾里云加重了语气。

  “马丽平生日,我去她那了。”

  “你还在扯谎?你到处乱谈感情,我这么关爱你,你没感觉,我屋里你呆不住半分钟,要钱你就来了,也不知帮我做个啥,我写作那么苦,你也不问候一声,那些小混混想玩你一招手你就去了,有些贱呢!”赵艳子刷地低下头。雾里云动了真情,赵艳子被触动,掉下泪水,说了声:“我对不起你。”言罢掩泪破门而出。

  这天,赵艳子的哥们游世勇流鼻血不止,赵艳子用雾里云的自行车把他送回家,返校后,又把他的脏衣服拿回家去洗。晚上,赵艳子又在邻居春艳家看录像。她看着录像里的人物说:“我以后也要当黑帮老大,去学功夫偷抢,才好耍哟!”春艳笑道:“那你当了黑帮老大,把我也带携一下哟!”赵艳子一脸认真地说:“要得。”

  春艳知道赵艳子与雾老师的关系,翌日到校,笑着把赵艳子说的话,给游世勇洗衣服的事对雾老师说了。雾里云感叹。这个赵艳子,身上优点不少嘛,重情义,还是晓得关心人嘛,具有贤慧之德,但为何就不愿帮我洗个衣服什么的?唉,一个人生就贱薄的根,想要她活个高尚的人就不行,只能与同类混耍在一起。给我代个劳不显得更有意义,更有价值吗?可她们不懂,只能简单地生活。理虽如此,受伤的却是我呢。只因又生所求之欲,才又有了这自我的烦恼。找个学生代个口信,叫赵艳子下了晚自习在我这里来一下,好好与她谈谈。时间晚了,就在我这里住下又何妨?反正有两张床。修行重在于心,不在于形式。何况自己原本打算俗世终生,本就需要个伴呢,虽然不一定是赵艳子,但若不愿,我这样的人还会强求吗?俗世修行原本就是故意将自己置于恶劣环境中锤炼,若处处拘泥俗世小节,那是小家子气,哪是大气胸襟?何况欲之感觉已淡化遥远,刀不磨要生锈,主要是心境的原因。要不是打算俗世终生,还需个伴侣,那就得负起婚爱责任,靠一个念头支撑住那点儿男性的星火,只感到稍一放弃,就一点也无,消失殆尽了。

  晚自习放学后,赵艳子没去雾老师那里,径直回了家,不过晚走了约十多分钟,同路的同学不知怎么也没等候她,因为下课时一晃就不见了赵艳子。

  近夜十点,月光灰灰,光是直线的,哪能拐弯射到阴暗处?赵艳子小跑过河坝,上坡走过一段偏僻的弯沟树林就到家了。

  忽然大石后面站起三个蒙面人,带夜光的报时器同时射向赵艳子脸上,小声鬼叫一声,吓得赵艳子尖叫一声跌坐在路边。三人趁势按住赵艳子,脱裤子、解衣扣,赵艳子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毫无反抗之意,她也感觉得出这几个人可能是谁。她那天生不善拒绝感情的媚眸,随意烂交行为,终于惹来不甘心的报复,只是避讳了古华的关爱。三人一顿宣泄配合,跳下山去,消失在月夜中。

  赵艳子自己穿好裤子,心里空空,又似胆怯地满足,向上走着,注意力哪里还在脚下?脚步晃晃,一脚踩空,跌下乱石河沟,一个尖尖石迎向她的后脑勺,她尖叫一声,再也没有第三声尖叫了……

  这夜下晚自习前,雾里云心神不安,那感觉有点儿像那年在城里上车前的感觉,他等待的赵艳子也未去他屋里,那心情更加糟糕透了。

  翌日早有赵家邻居路过,发现了赵艳子尸身,中午消息传到学校。昨晚自习辅导的女教师说:“难怪赵艳子昨晚自习兴奋得很,坐卧不宁,和男生喜笑拧掐,我还批评了她几句,原来要出事,还真怪了!”

  唉,赵艳子,当夜要是去了雾里云那里,哪会出这等事?早知如此,把全部爱倾注给雾里云,作成功男人背后的那种女性,那将是一首可歌的爱情曲,然而事情就那么蹊跷,人的短见如此,因果如此,佛力不能强迫众生业力,只能教化。

  赵艳子葬在老远无人的山岗上,一点阴灵又流浪于六道轮回中。

  野风呼呼,天也阴沉沉,群山像往日一样沉默不语,不卑不亢地演绎着天地真谛。赵艳子的人缘的确不错,埋葬这天,不少学生旷课去了现场,赵老师夫妇呕得没去现场。

  雾里云知道赵艳子死讯后,久久沉默无语。然后他盘坐在沙发上,拿出当年在兴教寺请买的净土宗经书,翻开往生咒为赵艳子念诵起来,没有任何仪式佈置,只有雾里云关心到她的深远。

  他念着念着,眼泪滚出来了,渐渐变成哭声了,那哭声不像是哭某个人,而是哭人世,哭众生,悲天悯人,又像是对自己一生的反省,没有人知音,也不需要。

  下午时分,小山包公园,雾里云坐在石凳上。

  坟茔,岂止是赵艳子的坟茔?随便望去,这山包下、中学那边山坡上,遍野都是墓碑耸立,即是中学大门院墙内也有座惹不起的坟墓。雾里云觉得再过八百年,将会拥挤不堪的坟墓如何消化?人死如粪土,死后还要占一块土地,那时,这些土地再无法种庄稼。任其下去,只有大自然自己翻天覆地重新来过,方能循环回复。他由此想起过去回家乡,只见楮河洪水消退后的两岸挂满了塑料片,如孤魂野幡,自古城镇依附河边,那是现代人的垃圾,洪水带不走的垃圾,带得走又带给谁去?

  沧海桑田,天地轮回,生命的种子沉浮、翻滚、挣扎,悲哉孤伶全然无知,作了生命的奴隶。定要作生命的主人,怎能任其摆佈?

  醒来吧,我的同胞!地球这个生命体,众生的母亲,你的儿子多不知珍惜,只顾现时自身利益向深层开发,欲榨干血液吸尽乳汁,天空亦愈来愈变质,人类舍本逐末,加速自掘坟墓,地球之母已经元气大伤,快要积劳成疾,成为多病之躯了。而地球的病态表现,那可是人类不孝的报应,诸种灾难频发不断,人类初还能宽松应对,后就穷于应付了。若不亡羊补牢,立时理智统一行为,何需玛雅人预言?

  哭。蓦然,古华大悲心涌动,哭了。

  他又哭了,哭众生、哭人世、哭天地……

  许久,他站起身来。

  该了结了。他人生的一切,病磨、清贫、道悟、历炼......应该有个了结了,不然就失去了那一切的意义。一种修法的紧迫感也出现了。至于那点儿死撑的性之星火瞬间亦被主动熄灭放弃。

  可是,他依然未能说服自巳,并无惊人举动。

  还是野鸡山看看绿妹情况如何吧。绿妹己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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