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万里素缟（二）
白缪所料不错，当天夜里，便下起了雨，早春的雨带着寒气，冷彻骨髓，小楠和五十位禁卫军住在村里的渔民家里，不再与白缪说过一句话，两帮人各等各的人，互不搭理。但是白缪毕竟是下级，也要安排好晚膳，吩咐随行侍女注意事项，做完这些事，小楠公主也入睡了，白缪立在门口，看那夜里的雨落声巨响。
“嗒，嗒，嗒——”
“嗒，嗒，嗒——”
春雨不厌其烦的敲打着屋檐，他仿佛听到了初雪的脚步声在夜里分外明显，但显然，是他又幻听了，他摇了摇头，关上门，吹了油灯坐在床上，一双黑色的眼在夜里迷茫的眨着，他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是这样度过的，只要没有百里无疆在，他就是彻夜不眠。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有绾丝，一想到两人，白缪开朗的心里就没由来的忧愁。
他捂着心脏，一边一边的问着自己，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将一个青楼男倌放在眼里，记在心里……
屋外雨越下越大，仿佛全世界都在下雨，喧闹而安静。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一条黑影步入屋内，他闻到一股海腥味向他靠来。
“咯咯，初雪这是怀念本公子温暖的怀抱还是坚实的胸膛……啊！”
夜里闪过一道弧度，白缪吃痛，伸手摸了摸头顶，乖乖闭嘴，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人。
明明没有灯光照耀，可是初雪确实能感觉到那委屈的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两银子一般，他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颤，坐在凳子上，点燃一盏油灯，灯下，湿漉漉的头发与白衣一起勾勒出性感的身材，他垂着眉眼，沉默着，数着火焰里冒出的灯花，许久，才幽幽的说:“他死了……”
那天，他下潜到海中，因为不适应海中气压，纵使他武功不弱，也憋的面红耳赤，几次几次换气后，昏暗的视界里才才出现那一片白白的，只有那闷骚的家伙的衣服，才会那般耀眼……他猛的游过去，伸手抓住，入手却是半片微凉。
那时，他只是一愣，随后呆呆的被一只巨大的章鱼缠住……
“谁？谁死了？”白缪坐到灯下，夜里，他咬着嘴唇，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在抗拒着什么，两种心情交错复杂，和着屋外雨打霜雪般的节奏黯然无声。
“百里无疆，或者贾君玉。”初雪闭着眼，回想那个一身官袍，手拿茶杯就能诱惑着他跟着的人，又想起他如天杀般的神秘，一个如神一般存在的人，就这样死去，或者消逝，委实让人不信。
“他死了？他死了………”白缪颤抖着说，这寥寥数字，又包含了多少绝望与失望，说不清，道不明。
他跟了百里无疆近五年，十一岁那年，地主打死了他的父母，百里无疆带着他一起逃了好几天，在丹枫城落脚，为他购置房产，婢子。教他读书写字，他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因为他一向很抠，但是省下的钱都捐给了穷人。直到两年前丹枫城里闹瘟疫，死了好多人，行疆教的孩子也死了几个，于是他出门寻医，整整三个月，几乎全丹枫城的人都感染了瘟疫，朝廷派大臣太医来治疗，却没有多大的效果，然后，他回来了，坐着一只巨鸟飞过被士兵守着的城墙回来了，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知道，所谓的穷酸书生，也是个土财主（←_←你这么看我的？），百里无疆回来了，什么都没说，带着疲惫去到疫区，为每个人散发药，完了就告诉他他要离开一段时间。
那时的他，不懂时事政治，也不出门，所以好多事都不知道，他呆呆的看着那平平无奇的脸，那一双眼里写满清洌，异常的耀眼。
“我要走了，一年后我再回来。”那家伙拍了拍他的脸，踩着那只鸟走了，阳光之下，只剩下阴翳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