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我一眼，又把脸转了过去，声音闷闷的：“你总是这样！”
我有点不明所以：“啊？”
他没有抬头，懒洋洋的将身体沉下去，让水淹没背部，颈部，脸部，头顶……没有得到回答，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他是主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静静的整理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小瓶子，去除多余油脂的放一边，美白肌肤的放一边，消除斑点的放一边，褪黄生肌的放一边……“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他在我背后默默的问了一句！
我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奴婢不敢！谢主子垂询！”
“哗啦”！
我只听到一声水响，胳膊被大力的捏住：“谁让你跟我这么说话的！”
我痛得厉害，眼泪几欲垂落，却倔强的想要维持一点自尊，撇过头，微微福身：“奴婢不知何错之有！请主子明示！”
“你……”他一向是这样的，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偏偏又生了一副孩子气的心肠，一旦有不顺心意的地方，就大发雷霆，旁人总是不知所为何事，我与他相处三年，多多少少也算猜到，却因为猜到，而更加无可奈何：人啊，最可悲的就是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曾经我以为我明白我想要的婚姻是桑世豪给予的温暖，后来发现那不过是一场玻璃般脆弱的童话幻想，父亲以为他要的是年轻美貌的新欢，却不过是在新欢的身上寻找自己当年辜负的女子的身影……
只有桑世豪，他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一直走在这条路上，从未被路上美丽的风景搁置脚步，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块石头，有用时，便踩踏上去，无用时，便一脚踹开！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是我……一直都不是我……所以他不会停留！我突然觉得疲惫不堪，看着含情英俊的不像凡人的脸，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别扭，脑子里面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张脸，金冠玉面，长发高束，华服倾地•••那张与桑世豪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看着我时，不屑的脸，轻视的脸，充满了怀疑的脸！
猛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含情看着我，眼神里面满是疑问！
我定了定神，摇摇头：“……没事！”
“什么没事啊！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跟我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连汤也不给我煮了！”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却听得想要发出一声嘲笑！
冷了脸，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扬起下巴：“主子不是也觉得我是奴婢吗？我这样，不正是身为一个奴婢的本分吗？”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我……我……我哪有觉得你是奴婢了！”
我笑了一声，差一点就将那日听到了全部说出来，却又觉得一切话皆多余！只是摇了摇头，转过了脸，眼睛瞧着地面，“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低垂的眼睛，看到他赤脚站立在地面上，身上的水大概已经风干了，想了想，还是走了两步，拿过架子上的浴袍递给他：“主子虽然神功盖世，却也要小心，不要着凉！”
他没有接过去，只是冷哼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将袍子抖开，踮起脚尖，披在他身上——背上果然一片冰凉！
“我要喝汤！”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淡了很多！
我想了想，半跪下去：“不知主子要喝什么汤，奴婢这就吩咐厨房……”
“你是故意的！”他恶狠狠的抬起我的下巴，脸上是鲜有的薄怒！
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在为你做饭洗衣，我就是不想在伺候你，我就是不想任你使唤，怎么样！以前不是没做过这些，可那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心甘情愿！我当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亲人，是收留我的恩人，是肯和我一起戏耍的伙伴，所以我愿意！可他不能当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既然是个下人，就没有必要在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下人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什么？不过是条狗！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条好玩点的狗！凭什么要对他言听计从！凭什么要对他用尽心思！凭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大概是我的反应让他很不满意，他甩开了我的脸，走到窗前，拿起桌上之前已经冲好的蜂蜜水，一饮而尽，又猛地转过身来：“你是在生气我不让你出门吗？”
我摇摇头：“奴婢不敢！”
“够了！你不要再这么跟我说话了！”他低低的喝了一声，拳头攥的发白，复又松开：“你知道我从没拿你当过下人看到！你若真是下人，这三年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我垂下眼睛，“主子仁慈！”
他几步跨过来，捏着我的肩膀猛烈的开始摇晃：“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被他摇晃的头昏脑胀，前几日才好的风寒，突然又开始晕眩！
“放开！”我条件反射般喝了一声，他立刻住了手！
抬起头，竟然看到他的眼里——似乎是含着笑意的！
“这样不就对了！”他一副奸计得逞的奸诈模样，笑的心满意足：“我要喝你煮的汤！春天和夏天真是笨蛋，怎么做都做不出你的那股味道！”
我垂了眼睛。有句很俗的话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若不是他还念着我的汤，是不是早就忘记我这个人了！
“我晚饭要喝！”他理直气壮的对我说道！
我抬起头：“不行！”
“不行？”他正在穿衣，闻言，眉毛一挑：“你确定？”
我沉了沉气息，走上前去，帮他整理内襟，又将领子翻出来，绣着金丝祥云的领口让我眼睛一热，我装作没有看到，轻声细语的哄道：“那汤讲究的是一个火候，火候不到，味道自然也是天差地别！就跟你炼药是一个道理！”翻好衣领，将靴子拿过来，蹲在地上帮他穿上：“你要真想喝，我明日炖给你喝便是了！又不会跑了你的！”
他心情大红：“你说的！”
我点点头，看着他心满意足的脸，心情竟也轻松了些：“嗯，我说的！”
他笑嘻嘻的对着镜子臭美的了半天，就要出门，临了：“对了，小唯最近胃口不太好！汤炖好了，你直接端给她就好！我明日会去绘月阁！不回来吃饭！”
就像是一块空置许久的海绵，本来瞬间吸饱了水，变得满足，充盈，突然，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下去，不止水流失殆尽，连同海绵，也破损不堪！
他转身离去，我微微福身，对着空气：“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