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夜夜做梦，一样的梦。
一段黑白小巷，一片雨后斜阳，碎在水中，朦胧出一片残红，闪着波光。夜夜如此，循环往复。
梦中，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塞北？可是江南？或者是中原？我不知自己是何人，不知是纨绔子弟还是书香门第。背景空无一人，悄然无声，静得让人不相信这是个人家聚集地的存在。
耳边是一声遥远飘渺的歌声。
西风吹，夜幕垂，古道马儿瘦
月光懒懒的睡满了阁楼
断鸿声，惹惆怅，拆成心上秋
梧叶飘过，砸痛我眼眸
红泪垂，百事非，谁又把一杯怀旧
我扶着往事慢慢往回走
透过时光捡起那年的邂逅
栏外黄花已开不出温柔
我对爹娘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那个养了我十几年的地方，不是我的家，直到我七岁，才面对了这个事实。
七岁那年，娘躺在床上，身旁是正在沉睡的弟弟。
从那以后，爹娘对我勉强展现出的爱，就被完全地推翻了。
原来，他们不是我的亲爹娘。
在后来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我才得到了只言片语的实情，我的亲爹娘在这座小镇的千里之外。那是个任何车马都无法到达的的顽石上的小山村，年年旱涝不断，粮食永远入不敷出。村里每户人家，照常一年多一个孩子，是在养不活，只好扔进山中的洞里天葬掉。
纷纷议论随着妹妹、二弟、三弟的出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商铺酒肆里，我经过的街道上，人们不断从旁听者转换为传言者，又从传言者转换为旁听者。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
他，真正那个爹娘家里的第十一个孩子。生不逢时，恰逢大旱，又转洪水。风怒号，雨滂沱的一个深夜，爹娘携带着他的十个哥哥姐姐，抱着他，拖着抢救出来的所有财产在洪水的浪前逃亡。
包裹着他的布带在急速中渐渐松开。慢慢地，慢慢地，他漂在水上，顺流而上，从混沌的黑暗一直到曙光微露的黎明……
顺流而上，洪水到了这座小镇变得平静。他就这样来到了养他的“爹娘”家。
……###……
越长大，议论我的闲言碎语越多。终于，我决定独善其身。已经成年，我决定到皇城，我决定埋头苦读，我决定一举成名天下知。
马车代替渔船，原野代替水乡；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渐渐远去了，偶然听到路人的口音，已经很陌生了。
日行千里，一月时间，终于到了皇城。
这里的繁华，令向来生活简朴的我感到一种不可接近、不可融入的咄咄逼人。
生活拮据，我只有寄居在静华寺，布衣蔬食。在天斋书院里从师，同舍生都穿着华丽，唯独我身着破旧的衣袍。我一心只想穷且益坚，因为心中有足够快乐的事，竟然不觉得自己身处其中会感到自卑。
有一天，正是读书的时间，我早已把书中的内容背诵得滚瓜烂熟。这时无意往窗外一望，似乎瞥见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幽暗得不见其底，似乎是常年照不进阳光的深井。
怎么了？！心中暗暗自责，从来不分神的，今天怎么如此不安？
窗户紧闭，哪看得到什么眼睛。
这一天，我却怎么也安分不下来。
深夜，那个梦境再度不期而来。远方又传来了遥远的歌声：
摆渡红尘，你牵了谁的手
而我独取一瓢只为你消瘦
古道边上望白了谁的头
满天飞卷的流年被风吹皱
摆渡红尘，你牵了谁的手
而我却用岁月忘瘦了春秋
千年古刹是谁木鱼声声骤
敲碎的眼泪落满了衣袖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