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后山的小峰，就是竹林谷。
四面竹树环合，两边的小丘之间一条冷涧奔流而下，在山崖上居高临下，就能鸟瞰整个峦郡，清晨可见朝阳从浩淼山河之中升起，傍晚可见火烧云鲜艳如血，夜里便能纵览万家灯火。
白鸟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偃松看着停在只见的一只灰雀："都安排好了，有人过来它们就会来报信。"
临近傍晚的风吹过山峦树梢，众人迎着落日俯瞰这一切。
女红跟唐策去了芙蓉塘送信，古若颦坐在悬崖边两条腿悠悠荡荡在外面，一双眼睛被落日渲染的瑰丽。
青鹤看着这个女孩，她甚至连'少女'都算不上，而且总觉得，这个孩子的智力有问题。
但不是绝对的有问题，只是......间接性的。
这个猜想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这个叫古若颦的孩子身为九歌门门主，定然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道长在看她么。"
汤云泱走到青鹤身边，看着古若颦禤色的背影轻声道："道长也感觉到了吧。"
青鹤微微侧头："姑娘的意思是......"
"若颦的智力。"汤云泱枣色的长裙翻飞，长发卷入裙中，额头上花形纹印愈发赤红："间接性的会变化，有时表现的会超出她年龄，有时会低于她年龄。"
青鹤看着古若颦，微微点头："虽然有些冒昧，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这是她身体的缺陷，与生俱来的。"汤云泱微微眯起眼睛："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了，不是天生这样。"
"人为？"青鹤道袍上的白玉兰迎风绽放，洁白无瑕："真是大胆的猜想。"
汤云泱沉默了一下，转换了话题：
"道长，归于仙途哪门？"
"清虚子门下，青鹤。"青鹤拂了拂长剑："只是不知现在还是不是。"
汤云泱轻轻挑眉，眼神闪动了一下，垂眸轻笑："随心就好，若有一日看透凡尘，归去仙途就是了。"
她看着那白衣少年坐到古若颦身边，似乎在说些什么，古若颦吹着曲子，白衣少年看着远方。
汤云泱的眼里是惊心动魄的绚丽："仙途，还真是让人神往。"
青鹤笑了笑，手中的长剑泛着其他兵器没有的光，淡然，温和。
似乎只是在反射阳光，并不是为了炫耀自身的冷利。
君子之道，淡而远。
燕羽靠在树枝上，仰头看着高空盘旋的银雀，轻轻打了个呼哨，那微小的影子慢慢下落慢慢放大，最后是盖地的阴影。
鸟儿清啸一声，落在树上，抖了抖身子收起双翼，修长如孔雀翎一般的尾羽垂落，浑身银白，只有额头上是艳红的顶羽。
赤头银雀，羽族燕氏独有。
燕羽轻轻搔了搔银雀的下巴："饿了？"
他似乎变得很温和，拍了拍那巨大的喙："唐策一会儿就带着吃的回来了，你也累了，今天有那些小家伙看家，你就歇歇。"
银雀柔软的脖颈搭在燕羽的膝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动着灵性，望着夕阳下的峦郡。
"若是修的仙途坦荡，回头贪恋上人间烟火，该如何是好。"青鹤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炊烟笼罩在偌大的城市上空，让它有种海市蜃楼的错觉。
"人总是不满足，得不到就是好的。"汤云泱道："选择了一种就走下去，若有一日后悔莫及换了这条路，也再无牵挂。左右彷徨只是对自己的否定。"
"我羡慕仙途，因为我注定只能盛开在凡尘乱世。"汤云泱头上的银饰在阳光的映衬下凹凸分明："道长一心退出仙途步入凡尘，是因为未曾尝过世间百味人心万态。"
青鹤静静的听着，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道长也看到了吧，芙蓉塘里就是人心百态。"
喧哗声似乎又回到了她耳边，一眼望不尽的红似乎是地狱的另一种表现："道长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青鹤拂袖而立，如同一只独立世间的仙鹤，他看着浩淼河山，轻声道："能遇上一位明君，能看尽山河壮丽，是青鹤平生夙愿，青鹤不求日后功名生死，只求在这乱世一宿，再蹬八仙宝驾之时，也会如姑娘所说，再无牵挂。"
汤云泱看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她笑了，看着白衣少年的背影："如此甚好。"
青鹤看着这个女人，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他终于明白为何人们奉她为百花之王，为何一掷千金之为看她一笑。
她不愧为百花夫人。
若是说倾国倾城色，也许天下也有能赶得上她的女子，只是这种胸怀和气质，她们没有。
纵览天下的气质明明应该属于男人，却在这个风尘女人身上得到了体现。能在乱世行走于各色达官显贵乃至皇室身边还能全身而退，她的胆识也可见一斑。
那种凌厉的气息衬托了她凌厉的美，让她睥睨天下红颜独坐花魁之位，万人仰慕却遥不可及。
但是即使如此。
自古红颜多薄命，更不要说这样绝世空前的女人。
青鹤几乎是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中的铜钱。
"道长。"汤云泱微微一笑，看着青鹤："道长不要算了，知道了未来又能怎样，徒增烦恼。"
"我能做的，就是用我最美好最永恒的姿态绽放在这个时代，花期过了，花就应该凋谢。"她的长发被逆风吹到前面，翻飞漫卷的裙摆似乎真的是一朵绽放的绝世仙葩："凋谢的时候，我也不希望有什么悔憾。"
燕羽微微侧头，看了汤云泱一眼。
他的眼神复杂，最后还是没有动作的转回头闭目养神。
银雀好奇的看着那白衣少年，几次想要下去看看，都被燕羽按住，有些不满的耷拉着脑袋，一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闪动着探求。
白纪从袖口掏出一张白色宣纸，看也没看，扯碎了抛进风里，他的拳头捏紧，指节泛白。
破碎的纸屑如同白色的蝴蝶，转动着缤纷的形态瞬间扬入青天。
"飞吧，看看，这就是属于你的天下。"
少年的眼中是愤怒和瑰丽的光，他的脸在一瞬间有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