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群汹涌,它们静静等候着禾女的命令,但却不敢靠近涔须子,那道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冷厉,那便是杀人于无形的紫霞功。
"师叔,您回去吧,师侄不想与您为敌。"
青鹤站在不远处,道袍厚重又显得轻薄,白玉兰夭夭绽放在天地间。
"你是在与清虚上下为敌。"
涔须子看着这个已经不见昔日稚气的少年,自己明明轻易就能脱身,也许得手还能杀了除了操控虫群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但是自己曾经答应过这个孩子,杀人,永远不会在他眼前。
十年前。
青鹤全家被杀,血溅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孩子看着他举起剑从进门杀到内堂,始终没有哭喊过一声,只是那么平静的看着他。
当时他觉得这个孩子是吓傻了,结果最后抱住他带回华山时,这个孩子趴在他的肩头说了两句话。
"以后请不要在我面前杀人。"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亲手。"
这两句话就像魔咒,让杀人如麻的他真的停了手,开始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多年前,他也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惜仇家太多,一时疏忽便从此阴阳相隔,直到如今他花白了头发,却还可笑的保持着一张年轻的面孔。
这个孩子,也许一直都没变过。
他是不希望,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孩子被逐出师门或者追杀啊。
多么可笑,一个杀手拼命保护一个视自己为仇人的人。
"当初入门便非我愿,如今更谈不上背叛。"青鹤眼神淡的几乎透明,不同于白纪的璀璨汤云泱的深沉燕羽的冷漠。
青鹤是淡然,如同雨天独立的一只白鹤,盛开在茫茫西湖上的一朵荷花。
涔须子蓦然一愣,看着那双眼睛。
也许,这个孩子已经看透了一切么?在十年前的血腥黑夜的洗礼下看透生死?
"十年前,多谢您了。"青鹤抽出背后的青剑:"放了我吧。"
放了我。
放了他。
这声音如同山间的流水,静谧下隐藏着无尽的喧哗。是雪夜的竹笛空灵,雨中的佛寺八角悬挂的铜铃微微晃动的鸣响。
涔须子静静看了这个少年最后一眼,终于还是说道:
"你是清虚弟子。"
青鹤轻声回应:"我是清虚弟子。"
一恍惚,在他不注意的时间间隙里,这个孩子已经长大。留不住了,就放了他吧。
女红看了看青鹤颜色,招手鸣笛,虫群哗地一声涌回地洞内,转眼连那最大的蜈蚣状的虫子也不见了踪影。
结界散开,涔须子看了看苍茫的雨夜,半晌才转身对跟随的弟子们说道:
"回去吧。"
弟子们见师叔脸色不对,赶紧整队转身往回走去,一队人马就这么浩浩荡荡消失在街角。
青鹤看着那个男人远去,视线里花白的长发飘动,突然男人转过身,表情仿佛是当年与他并肩站在西湖边看白鹤飞向高空,清晰地听到他说:
"鹤儿,你想杀了我吧。"
未等他回答,男人最后一丝白发也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依旧警惕的四个人。
青鹤看着朦胧的雨巷,轻轻擦了擦脸。
"我恨你,但是.....我不想杀了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男人不共戴天的仇恨已经淡了,只剩下一块儿浅浅的伤疤,偶尔疼一下。
扑通一声。
几人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去,就见燕羽直挺挺倒在雨中,背后的伤口依旧冒着硫磺一样的蒸汽,他挣扎了几下,始终未能起来。
就像折了羽翼的白鸟。
青鹤赶紧去搀他,却被唐厉抢先一步抓住燕羽的手臂,顺手往肩头一带,搀住他。
燕羽支撑不住真气无法避雨,可见刚才与涔须子缠斗百个回合已经是强弓末弩,背上的伤口渗进了雨水,燕羽抓着唐厉的手指骨泛白,他看着青鹤,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漠然,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喘了半晌,吐出两个字:
"云泱....."
女红手脚利落的扒下青鹤的一层道袍披在燕羽身上,燕羽却突然烦躁起来,突然用力伸手抓住青鹤的衣袖,固执的看着他。
青鹤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交给我。"
听了这几个字,燕羽突然像是心血熬干一样闭上双眼,突然而来的重量压的唐厉一咧嘴。
女红看了看青鹤:"你们中原人穿的就是多,道士穿的更多,你这一层衣服跟这层外套没什么区别啊。"
说着看了看燕羽苍白的脸,笑着一拍青鹤:"好啦道长,他就是个又臭又犟的小孩儿,没事的。"
青鹤愣了一下,看着这个连昏厥都保持着冷漠表情的男人。
小孩儿......么?
"好啦其实我们两个来就是虚张声势的,真正打起来还是这个臭小孩儿最厉害。"女红说着说着,眼神慢慢缓和下来:"也只有她,才能照顾好云泱....."
"事不宜迟,明早贫道会准时前往。"青鹤看着雨中慢慢前行的背影:"还望万全。"
"道长,您师门那边....."唐厉突然转过身:"真的没事么。"
"事已至此,即便是有事,师傅震怒也是无可奈何了。"
青鹤看了看手中的长剑,轻轻道:"好在我也能了却心愿,再无牵挂了。"
真的没有牵挂么。
师叔。
姑且让我在这样叫你一声罢,最后一次。
此时的芙蓉塘可不太消停,老鸨带着几个娇俏的姑娘正趴在汤云泱的门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却不敢推门进去。
"谁敢进这里,姑奶奶剁了他的爪子!但要是出了什么差迟,姑奶奶就剁了你的脑袋!"
刚才那个妖艳的女人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临走撂下这句话,前半部份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后半部份.....是指着她的鼻子说的。
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老鸨哆嗦了一下,方才就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她的这颗脑袋说不准真的就没了。
女红把燕羽交给青鹤照看,草草包扎了伤口就拉着唐厉往芙蓉塘跑,毕竟汤云泱暴走了的样子也不是没见过,当时带着白纪那么一个累赘还杀了六个刺客,今天要是暴走了,她都不够挡一下的。
相反平常的汤云泱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生的漂亮的花魁。
女红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稳当,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面灯火通明的花柳之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