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鸟翼连成一片白云,苍青色的树木覆盖着这片陆地,丝丝缕缕的薄雾漫漫笼罩这片天空,此时正是傍晚,从林深处的白色宏大的神殿被涂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所有的云团仿佛在流动一般,它们舒展聚拢,形成巨大的漩涡。
金发羽人扇动着双翼掠过天空,他们轻盈的上下穿梭,或停驻在树梢,或去向那白色的神殿。
这里是远路西北部,是名云中。
燕羽穿过市井,带动一片蝶翅鸟惊起,他快步走向那宏大的殿堂。
那是羽人口中的太格里斯神殿。
女人穿上最厚重的舞衣,站在最高的花鼓上,跳起世上最传神的舞蹈。
那是壁画上的舞姬,是敦煌的飞天,她轻盈的舞动,曲线的美好抽离了人们对'美'多余的想象。
那是绝世舞技,是名破水。
她眼中看着一切,又目空一切。
她被允许守护那个孩子,守护这万里江山最后的王。
她会化身绝世舞姬,亦或是潜行的刺客,为他扫平前面的荆棘。
耳边是人潮汹涌的呼喊,人们仰视着她又俯视着她。
她是最高贵的妓女,也是最卑微的公主。
漫卷的红云中,那巨大的宫城横卧在远处,那是一只在黑暗中喘息的毒蛇,嘶嘶的吐出毒信,吞吐着腐败的气息。
长风起。
红灯夜。
这一步迈出去,不知要走多远。
另一处云中古陆,云海浩瀚无边,雪白的鸟群翔集在高处,拍打着它们的羽翼停驻在大殿高出,聆听着里面的谈话。
白衣燕千夜静静站在那肩宽背阔的男人身后,男人背对着他看着远处的云海丛林,慢慢抚摸白玉的围栏。
男人同样是一头浅白色长发,他并不算衰老,依旧精神炯炯,就像....
几十年前的那个还是白衣少年的人。
他是燕青杉,羽皇。
"你找到了白纪。"
男人慢慢转过头,看着少年,冷笑道:"汤云泱陪在他身边?笑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红尘之人,如何担当得起这北铭天下。"
燕羽慢慢垂下头:"她可以。"
男人云白的锦袍抖动,抬手接住一只飞过的白雀:"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回来。"
燕千夜沉默半晌,慢慢道:"想请您,让我族站在汤云泱一边。"
白雀惊飞。
"不可能,我不能拿整个族人的命运开玩笑。"燕青杉决然道:"这是赢不了的赌局,我羽族与北铭世代修好自然是没错,维护北铭自然没错,但你要知道。"
男人看进少年的眼睛:"历史是沉重的,阿努尔克的法典是沉重的,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蚍蜉撼大树,并不能改变什么,一个时代灭亡,就是另一个时代的崛起,不要枉费力气。"
燕羽垂首而立,白衣白羽迎着风簌簌抖动,肩头的银饰瑰丽,繁复的镂空花纹构成交叠的羽翼形态,那是羽族王室的象征。
空云佩。
"那父亲....有没有赌过什么。"
少年轻声说道,声音如同山涧般清冽。
燕青杉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儿子,这个年轻的,未来的羽皇,第一次进行了反抗。
"我们应该,相信自己吧。"燕羽垂眸,几乎透明的脸庞如同玉器:"为什么不试试呢,改变羽族的命运,改变天下的布局。不然.....我们也要按照阿努尔克的预言走向毁灭。"
他抬起眼睛,正视着他的父亲,与其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是一种信念的燃烧,要烧遍山河社稷的火苗就在此一刻燃起了他的火苗。
终成燎原。
"为了族人的命运,我们也应该做些什么。现在这样醉生梦死的活着,与那峦郡中日日笙歌有何差别。"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冷利,带着刀锋般的锐利,终究从正视变成了逼视:"现在就是做出决定的时刻,带着羽族远离世事定然是天方夜谭,那么...是要改变,还是等待。"
风过,仿佛带着一股花香。
从那此刻夜色燎人的峦郡传来的花香,那朵黑暗中的绚丽花盘正在缓缓绽放,绽放成一团红云漫卷,盛开成一片万家灯火,最终独立在璀璨的星空下,凋零成漫天的星辰。
宫城内,一座高阁寒寒伫立,它正在被修建。
自从上次大典花魁现世,白元便下令修建这百尺危楼,罔顾群臣进谏,执意要接这个花魁入阁,借以金屋藏娇。
百尺红纱从楼上垂下,漫卷入云,卷进女人眼中一片腥红。
这楼上下洞空,只有最顶阁是宽大的场地,内有上百红纱红绸交错如同蛛网。
而那名字却有不能再俗套,祭天楼。
若是祭天,用何来祭天?
女人淡淡看向一个方向,那里延伸的远处,会有那么一片广袤的丛林,会有一座宏大的纯白宫殿,用黄金作为装饰的太格里斯圣殿就在那边,那是一个叫做云中的地方。圣洁的超乎想像。
似乎自从决定守护这个她捡来的孩子,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的陌生而熟悉,又仿佛是理所应当。
"嘿,你看,这个楼可是为你修的。"
她自言自语着,只是看着那顶一摇一晃的轿子,理了理身上厚重的红裙:"看,有人来接你了。"
她慢慢走下花鼓,走过人群,人们小声议论着她的容貌,言辞不过那么几种。
惊艳的,嫉妒的,污秽的,轻蔑的。
但是她委地的长裙,却始终没有人踩一脚,他们站在长长的裙角边目送她离去。
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汤云泱看着天上的星辰,面前是已经恭敬等候的侍人,眼中是璀璨闪耀的星辰。
她缓缓笑了笑。
"身在云外生痴念,一入云中既望反。是以为生者。"
她撩起车帘,坐进那檀香缭绕的薄雾之中,身披大红锦缎的四匹枣红马换换迈步向宫城走去,它们身上落满了桃花,风吹起车棚上不知明的深红花瓣,洋洋洒洒肆意舞动。
"一闭红心坐世间,万念不过虚妄言。是以为死者。"
她吟唱着远古的曲调,慢慢被黑暗吞没最后一丝光明。
其实光明,也不过是在黑暗里挣扎而出的逃犯,最终还是会被吞没。
自欺欺人没什么不好。
因为自欺欺人,这北铭天下才能维持着这种假象。
醉生梦死没什么不好。
因为醉生梦死,这些人才能昏昏噩噩的过每一天。
她碾碎指尖的花瓣,看着它染红指尖渗进指缝,随手扬入风中。
花瓣破随着落在璃石大街上,又被巨大的车轮碾过,化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