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动荡,老王驾崩。
次子白元篡位,大皇子白纪不知所踪,这便是如今的远陆北铭现状。
一片动荡中,表面的盛世掩盖着人们醉生梦死的现状。
帝都,峦郡。
正是春江花月夜,帝都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夜色中倒影出江水中的万家灯火。
正是夜市。
大大小小的灯笼如同盛开的花,桃花灯、同心灯、莲花灯一应俱全,高高的挂在空中,照的整个帝都如同白昼般。
琉璃石桥上是叫卖的小贩和赏灯的人群。
一辆驷马并驾的马车由远及进,宝马雕车上扑着大红的丝绸,桃木的横木上挂着黑色的铃铛,四匹马儿身上皆是绛色的毡子。
车上挂着一盏颇为别致的花灯,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马儿仿佛要踏碎那关城的石桥。
城门大开,那些喧哗声如同潮水般倾泄而出,淹没了那马蹄声。
车内檀香萦绕,枣色的车厢内红云漫卷,丝绸铺在踏板上,描红的绸布遮挡了车窗,佩玉叮当作响。
车内的人抬手撩起车帘,淡淡的望着外面的一切。听着那些人群发出的惊天动地的欢呼。
车帘轻轻合上,有人幽幽叹了口气。
马车驶进帝都,径直向闹市中心驶去。
暗色的天空繁星闪烁,却生生被这些灯火比了下去。
帝都中心静静架着两丈高的舞台,醒目的红色绸带挂在周围的重楼上,如同花瓣拖着花心一般簇拥着舞台。
街上有女人站在街口风情万种的卖弄风姿,颜色艳丽的衣裙上满是烟酒香气,艳妆浓的化不开。女人们趴在楼上的窗户上冲着路过的行人招手而笑,丝竹喧哗声尤为刺耳。
芙蓉堂。
帝都最大的鸨窑。
那车奔走了不一会儿,便稳稳当当的停在芙蓉堂门口。
早就有人在门口等着,见车停下,为首的女人便笑着走过去,虽是徐娘半老,却也能看出来当年的风姿。老鸨拢了拢衣裙,掐了手中的大烟杆,在车门边道:“可是姑娘到了么?”
灯火辉煌下,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车内低低的应了一声,老鸨一招呼,便有人从边上轻轻掀开车帘,又拿了小马扎放在下面,
刚撩开车帘,那股淡雅的檀香便扑面而来,再看车中缓步走下一人来。
酥红的长裙漫卷如云,一对儿阔袖上描了金色花纹,长裙重叠复重叠,如同倾泄的潮水,领口高高的收起来,腰间的佩玉金铢叮当作响,一双玉手上带着银制的手镯。
一双绣鞋缝的细致,腰间挎了一把玄色长笛。
这人抬起头,一刹那间天地一暗!
如果说现在的花旦跟她比起来,也真就是白生了那副皮囊。
眉目娴静,长发如同泼墨,皓齿红唇。眼中仿佛落满星辰,璀璨灵动。
朱唇微启,头上的发钗轻轻摇动,早就有来往的行人停下脚步,一层层的围成圈。
女人左右环顾,最后将目光停在老鸨身上,周围坦胸露乳的女人们都微微收敛了些神色。
这天,帝都迎来了一个女人。时代的罗盘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踏着落花走开,在金碧辉煌的灯火下抬起头,柔和的光映亮了她的脸,背景是繁华的街口,密集的人群,一瞬间变成永恒。
轻佻的笑声,酥红的裙角,一瞬间隐入乱世,永不回头。
“辛苦了。”
女子看着那半老的女人,微微点头,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锦绣小囊递给女人:“略表心意。”
“哎呀呀哪里的话,姑娘能赏脸移步我这小小的芙蓉塘,那可是我的福分。”老鸨笑着,伸手接过锦囊。
头天就有几个怪人来了芙蓉塘,指名点姓的要找老鸨,给了她五百量金铢,说是今儿个要来个女人,让好生照看着。
看着那一行人黑袍面纱,来头不小,她哪敢怠慢,还是点头哈腰的答应了。这不今儿就按照要求架起了花鼓舞台,要依着他们的意思把这人弄成花魁。
也赶巧是花灯节,方便造势。那些人说了要风风光光的迎接这位“花魁”。
红衣女子微微点头:“今后就要麻烦……梨红干娘了。”
她那声干娘叫的轻轻松松,仿佛她理所当然这么叫。
“不会不会。”
梨红笑着道:“房间收拾好了,姑娘可要上去看看?”
女子轻轻点头,缓步跟着梨红走进芙蓉塘。
男女的调笑声传着很远,绕着雕花的楼梯上行,渐渐声音小了下去,宽大的红绸从穹顶吹下,兜着各种花瓣。
朱红的门轻轻推开,梨红笑着道:“听说姑娘来了,那些王侯贵族家的公子早就送了东西过来,姑娘看着可喜欢?”
女子走了一圈,打来那首饰盒脂粉连,看着那一件件珍惜玲珑的首饰,微微点头。
“这些个绸子可都是上好的,你看,南溟的水绸,秀坊的红纱……啧,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材质。”
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那种淡漠的感觉,仿佛她不是个倡妓而是某个异国的公主。
“对了,一会儿就是登台露脸的时候了,正好闹花灯。”
梨红看着窗子外缤纷的夜色:“姑娘也准备好了罢。”
“嗯。”
她轻轻道:“休息一下就行了。”
“那姑娘歇歇罢,等到了时候我就来叫你。”梨红道:“有什么是就喊人。”
女子点点头算是听得了,梨红开门出去,又回头问到:“还不知姑娘名字是……”
“阴华。”
她淡然道,坐下开始梳理鬓发。
梨红嗯了一声,关了门。
阴华放下桃木梳子,站到窗边,俯瞰这偌大的峦郡。
乱世,当真是自欺欺人的乱世……
她幽幽叹了口气,北铭动荡,生死攸关,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人们还沉浸在虚幻的宁静中无法自拔,这乱世浮华酿成的美酒太美好,让人宁愿醉死,也不想醒来。
白纪。
她要找这么一个人。
风吹起了她的红纱,露出明雪般的肌肤。
她修长的脖子后,那一个青色刺青若隐若现,配着一个古老而略显狰狞的印纹,静静卧在她的肩甲下。
天。
这一天,她来到峦郡,带来了乱世的希望。而远陆历史的大幕,也终于徐徐展开,群雄逐鹿,天下乱舞。
"当年我第一次踏入峦郡,就知道这座城已经死了。"
后来,汤云泱这么说,她是真正的阴华。
飞花安然。
乱红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