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聚餐，通过集体投票，一致同意在寝室举行，高慕瑶回到寝室时，室友们已经准备好了聚餐的所有东西，堆在过道的桌子上。刚从家里回来的琳妹在整理自己的东西，琳姐趴在桌子上看电影，夏梦馨坐在床上叠刚从晾衣绳上收回来的衣服，连姚瑶也在，侧身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当寝室的人再一次多起来时，毕业就真的来了。
一瞬间，高慕瑶想起了刚入学时大家坐在这里做自我介绍，那时大家都刚来，带的东西不是很多，也没来得及摆在外面，寝室空空的。就像现在，每一天，大家都在试图擦掉自己的痕迹。开始，过冬的衣服、行李拿走了。后来，上课的课本、笔记卖掉了。最后，一些舍不得扔又带不走的生活用品被学妹拿去了。他们害怕那一刻的到来，又一直在为那一刻准备着，时间一到，卷起不多的东西和太多的记忆和这里道别。
“回来了？快进来啊！”姚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高慕瑶。
“你总算回来了。”琳妹扑过去抱住高慕瑶。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开始吧！”琳姐合上笔记本的屏幕，然后走到寝室门口，把门在里面反锁上。“今晚就是属于咱们寝室自己的，谁叫也不给开！”
“我帮你弄。”高慕瑶发现夏梦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已经打开了两个袋子，正在试图打开一盒铁罐罐头。
一切准备就绪，围桌而作之后，姚瑶发现琳姐拉着高慕瑶的手坐在一起，于是对她俩说：“喂喂，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我们两个人可是相见恨晚地好呢！”琳姐笑着说，“吃醋啦？”
“早知道有你在高慕瑶身边，我能少跟她操多少的心。”姚瑶说。
“哼！谁用你操心。”高慕瑶说。
“你这个没良心的。”姚瑶站起来隔着桌子去抓高慕瑶。
“好啦，别闹啦，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坐在姚瑶旁边的琳妹把姚瑶按回到座位上。
“好的，为了庆祝毕业。”坐回座位的姚瑶拿起杯子，伸到桌子中间。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把杯子举了过去，最后大家把目光聚到琳妹身上，琳妹两只手握着桌子上的杯子，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毕业没有什么好庆祝的，不管我们期待还是不期待，它都会来。我在家那边上班时，就会经常想起你们，想起大学的这些时光。”琳妹停顿了一下，“还是让我们庆祝重新聚在一起吧。”
“这个主题好，那我们就干了这杯吧！”琳姐说。
这一杯酒打开了女生们的心扉，大家很快进入了状态，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从现在的工作，到曾经的理想。从拒绝过某某某偷偷的表白，到一直暗恋的男生。从入学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到因为某件事对谁生了很大的气。大家正聊着，灯突然熄了，寝室又到了断电的时候。屋里里的说话声也随之停了下来。寝室外面，往来洗漱的人路过时互相说笑、打着招呼，听起来很热闹。
“什么都看不见了！”姚瑶打破屋内的安静说。
“我们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吧，我们总会变老，可声音和语调不会变。”是夏梦馨的声音。
没有人表示赞同或者反对，仿佛都融入到了黑暗里面，不说话，不动作。
“我叫姚遥，室友一场不容易，以后有事互相告诉一声。”
“高慕瑶，恋慕的慕，琼瑶的瑶”
“我叫夏梦馨”
“我叫张琳，是琳姐。”琳姐开心地说。
“我也叫张琳。”琳妹平静地说。
琳妹介绍完之后，寝室不再有人说话，不知道是在等待下一个环境，还是在等待最后一个人自我介绍。
黑暗中不知道谁叹一口气。就在每个人都感觉不自在的时候，一段对于这个寝室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音乐响了起来。
不知道谁播放了那年跳舞时的伴奏，在这段音乐中，寝室更安静了，总觉得有一种情绪在被极力地压制着。
“那次跳这段舞时，我没赶回来，你们再陪我跳一次吧。”高慕瑶说。
高慕瑶的话投入黑暗，就不再有回声。没有人回答她，又是这样安静地坐了一分钟，高慕瑶旁边的琳姐松开拉着高慕瑶袖子的手，走到寝室中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站起来。
姚瑶点亮一盏台灯，照亮了寝室的过道，四个人已经在过道站好。姚瑶拿着琳妹的手机，按了一下重新播放。
“我知道你没有多优异，毕竟我也让人不省心。既然不慎遇上你，我也不会太挑剔。虽然和你拌嘴吵架耍脾气，还想是你陪我散步K歌逛商店……”
凭着隐约的记忆，那些动作，所有人都记不全了，伴奏的声音不大，房间里满是凌乱的脚步声，一首歌还没结束，就再也跳不下去了，琳妹抱着夏梦馨哭起来。
“上一次慕瑶就没在，这一次代凌又不在，还有姚瑶，你怎么就不参加呢？只是跳一支舞而已，这么简单，为什么人就永远聚不全呢！”
所有人默默回到座位，台灯的光照到桌子上。琳妹还没恢复平静。
“是不是毕业以后，我们就不会再有全员到齐的时候了。”在琳妹的感染下，夏梦馨也哭了起来。
“毕业之后我还会留在这里，如果你们谁到这儿，一定要找我，如果我过得好，就请你们吃一顿饭，过得不好，你们就来帮我改善一顿午餐。我的记忆力不好，太久不见，就该忘记你们了。”
“别哭了，就这么点出息。分开的时候是要笑的，要不以后让我怎么回忆你们？”高慕瑶这么说，却也在强忍着，声音明显变了调。
一直沉默的姚瑶举起杯子，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用了四年、已经电力不足的台灯，在大家头上，不引人注意地一点一点变暗。
宴席总是会散，无论桌上有多豪言壮语，说永不分开，现实就是时间到了，大家都冷静冷静，然后，散了吧。
寝室里面第一个离开的是琳妹，因为单位给的假不多，所以还没等到发毕业证，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了。
当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被赋予最后一次的意义时，都变得让人难以割舍。琳妹坐的是早上的火车，在寝室的最后一夜，她眷恋地躺在床上，看寝室里面目之所及的一切，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趣文，里面说上铺高约两米，每天平均上3--5次，一天约爬10米。一年去掉各种假期，在学校呆上8个月，约240天，一年约爬1400--2400米。毕业之前可轻松攀登上珠穆朗玛峰。已经爬了那么高，要多久才能下来呢？想到这里，琳妹笑了，然后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着，明天还要早起。
琳妹辗转一夜，终于等到了该起床的时间，室友们还都没有醒，发着均匀的呼吸。她拖着疲倦的身子，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尽量不让床板发出声音，小心地穿上衣服。
琳妹不想把这样的分离弄得太矫情，最好就像每天她出去吃饭一样，一个人离开，室友们在寝室各做各的事情，不必理自己。只是千万不要再像平常那样让她带饭回来，因为这一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在寝室住的高慕瑶、琳姐和夏梦馨一再坚持、并和琳妹约好今天早上送她去火车站。
琳妹蹑手蹑脚地下床，拎起昨晚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走到门口，打开门，没忍住又回头看了寝室一眼。这一眼吓了她一跳，寝室的三个人都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的自己。
“你们干嘛！”琳妹对着寝室里面的人喊一嗓子，拖着箱子就向外跑。
高慕瑶三个人一直追到火车站的候车室，才追上还没上车的琳妹，琳妹看到她们，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我也不喜欢你们，互相忘记了就好，还这么远跟过来干什么。”
没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懂。包括琳妹，也只剩下嘴硬了。候车室里面往来的乘客从四个人周围、中间匆匆而过，打电话、聊天，或是缄默。
诺大世界，曾那么近，却各怀心事。
终于，候车室响起开始检票的通知，琳妹的身子一抖，高慕瑶、琳姐和夏梦馨同时看向琳妹，分别的时间终于到了。琳妹上前一步，抱着对面三个人开始哭起来。
“谁会是最后一个呢？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该怎么办呢？”夏梦馨担心地说。
“是我吧？”高慕瑶说，“我要继续考研，等这个寝室不留我了，就搬到学妹的寝室住，所以我一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了。”
“没关系，还有我陪你呢。”琳姐说。
回到寝室，看见本该是琳妹的床铺已经不再有琳妹的痕迹，高慕瑶意识到，毕业原来是从身边的第一个人离开开始的。
心情有点压抑的高慕瑶打电话给刘星，刚响了两声，却被那边挂断了。高慕瑶把手机扔在一边，躺回到床上。因为起得太早，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