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与大明国的约定？”赵依楼皱起眉头，沉吟着，但很快就带着笑问道：“爹，你的意思是，我们祖上鸣公与大明国的约定？”
赵振华眼中闪着光，提到“赵一鸣”这个名字，每一个赵氏家族的人都会感到无上的荣耀。
赵一鸣，百年前的云海王，如今云海赵家的祖先，在赵家族人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依楼，你也看过史书，该当知道如今天下四分，缘何而来？”赵振华和赵依楼都有一个习惯，喜欢将手托着下巴，给人一种总在思考的感觉。
赵依楼坐正身子，敛容正色道：“大秦一统天下，绵延二百载后，天下纷乱，四国崛起，传至今，已经有一百五哉而不得一统。”
这是《史》上记载下来的，赵依楼三岁的时候就一清二楚，对于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可以说是完全陌生，她那个时候也是极其震惊的。
大秦绵延两百年，秦国土崩瓦解，天下纷乱，诸侯四起，互相争杀兼并之后，形成了如今的四国。
天武是大周国王族后裔建立的国家，始终以恢复大周国天下为最终目标，大唐国实际上就是秦国留下的底子，大唐国王族当初乃是秦国的外戚，成势取代秦国，也造成了天下的纷乱。至于大汗国，地势险峻，穷山恶水，那是当初大家并不在意的一小块地方，但如今也形成了气候，大汗居民自立为国。
说到大明国，那就是当年大明国开国皇帝明武王在乱世积聚世家大族的力量，开创了大明国基业，正因为是在世家大族的扶持下开创大业，留下了大明国大疾，世家为权。
赵振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却不可以忘记了自己的祖宗，忘记了根！”
“爹爹教训的是。”赵依楼恭敬道：“女儿会终生铭记自己是云海人，是云海王鸣公的后代。”
赵振华缓缓道：“你想必也听说过，先祖最早不过是云海之畔的一介渔民，那时候秦国朝廷荒淫无道，横征暴敛，毫不体恤百姓的死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老人们常说那时候卖儿卖女，食叶充饥，那可不是虚言，甚至比那更苦。”
赵依楼眼角微微跳动，眼中带着一丝黯然。
《史》是唐国编纂的文献，所以并不忌讳对秦国真实历史的形容和夸大，秦国当初的****，在《史》里面描叙的清晰异常，赵依楼曾经因为看到里面百姓生活的疾苦，那种水深火热身不如死的概况，是流下过眼泪的。
“先祖身在云海之畔，属于秦国百姓，自然也不能幸免那样的****。”赵振华脸上微微带着怒色：“先祖的父亲被秦国衙差活活打死后，先祖带着他的三个兄弟夜入衙门，挥刀砍下昏官的头颅，更杀暴吏十三人，然后几人一艘船，下了海！
说到这里，不但赵振华脸色红润，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即使是赵依楼，也不禁肃然神往，遥想当年赵一鸣之英姿豪迈，何其英雄！
“秦国****不减，越来越多的云海海居民下海跟着先祖，三年之后，先祖麾下有战船五十余艘，部下六万余人，云海海盗望风归降，皆称先祖为云海海王，雄霸万里云海。”赵振华挥笔指点，似乎回到赵家当初威风八面的时代：“那个时候，先祖顺应民心，拿下云海郡，俨然是一方诸侯，更有豪气与天下英雄一争鹿鼎！”
西边有大周国王族后裔，北边是唐国外戚之势，南边穷山恶水，东边地广人多，物产丰富，一代枭雄明武王欲图东部，联合几大世家，占据东部数郡，亦与先祖数番交手，各有胜负。那明武王说来，也算是一代雄才伟略的人物，自知先祖后有大海，更有强大的水师，即使败于陆地，却也能撤至云海，随时反攻陆地。”
赵依楼笑道：“那明武王既然聪明，就该知道，我们赵家不怕他打，所以他才会想到与先祖和谈。”
赵振华得意地点点头，道：“不错。明武王派使臣前来云海，商讨和谈之事。先祖怜惜百姓深受多年战火，民不聊生，也愿意暂息刀兵，让百姓们过上太平日子。那一年就在这云海之滨，明武王亲自与先祖把酒欢谈，半日之间，便视若知己，自此，先祖也就跟随明武王征讨东部，不过三年，东部五郡尽归明武王，而我先祖位列开国九大功臣之一，赵家成为九大世家之一，内阁占一席，掌云海郡，效忠朝廷！”
那是赵家最辉煌的时刻，也是赵氏族人为之振奋的时代。
“云海之盟”让赵家正式走上了大明帝国的舞台，也成为了贵族大姓！
赵氏族人心中，云海郡的百姓心中，谁又能忘得了百年前赵一鸣纵横云海海，挥戈天下的气概，内心深处，又有多少人想回到赵家那个威风八面的时代。
“可是，既然我赵家掌握云海郡，为何下海采珠，还要朝廷的允许呢？”赵依楼有些不解地问道，但是他内心深处，又隐隐猜到某些原因，微微探过身子，凑近过去低声道：“爹，该不会是朝廷怕我赵家壮大，取而代之吧？”
赵振华轻轻摆了摆手，轻声道：“日后莫说犯忌讳的话。”
“是！”
“其实你说的也倒不差。”赵振华叹道：“若论资源之丰富，整个大明国，恐怕我云海算是一等一的了。一个家族的强盛与衰弱，除了家族内部的团结与顽强，最为紧要的是，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
赵依楼点头道：“我知道，一个人吃喝拉撒都离不开银子，更不要说一个家族的强盛了。”
“如果任由我赵家下海采珠，取珊瑚海宝这些最为昂贵的物品，一旦我们转手卖出，那么银子是不用愁的，会大量涌入我们的家族。我们本就是九大士族之一，在云海郡根深蒂固，有了银子，坐观势大，朝廷岂能不惧？”赵振华正色道：“所以在先祖还在世的时候，明武王就想到了此点，亦与不愿挑起纷争的先祖达成了协议，我赵家不得擅自下海采集珍珠珊瑚海宝，每年只能下海几次，采取一批作为贡品呈交给朝廷而已。先祖答应了这一要求，却也提出，除了每年上缴贡品的少许海宝，朝廷亦不可随意下旨勒令云海郡大批采集海宝上呈朝廷，以免劳民伤财，让云海郡百姓不得安生！”
“因为这个原因，我们赵家就不下海了？”赵依楼眨了眨眼睛问道。
赵振华点头道：“正是如此，一来我们赵家子弟不能违背了先祖与朝廷的约定，二来朝廷暗中也一直派人观察我赵家动静，私自采珠，若是被朝廷或者居心叵测的势力知道，对我赵家并无什么好处，更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原来如此！”赵依楼若有所思。
原来赵家不私下采珠，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祖训是一个，顾及成为朝廷或者其他势力打击的把柄是一个。
父女俩都是一阵沉吟，都是托着下巴，似乎都在为赵家处于这样束手束脚的处境而感到烦闷。
“那么这一次爹爹以为朝廷会让我们下海吗？”
赵振华自己拿起酒壶，斟满酒，一饮而尽，叹道：“为父如今也正是愁烦此事。”
赵依楼立刻上前拿起酒壶，重新给赵振华斟上酒，然后就坐在赵振华身边，手肘放在桌面，托着腮，看着赵振华道：“爹爹愁什么？”
赵振华见赵依楼一双眼睛如星辰般明亮，似乎什么都懂的样子，心中也甚宽慰，轻声道：“为父心中，自然是希望朝廷能特许我们赵家下海采珠，以珍珠补缴被窃税银，你大伯父和赵家在京城为官的势力，也必定会竭尽全力让朝廷下旨这样做。”赵振华忽地攥起拳头，眼中闪过冷光，冷笑道：“不过杨家武家那些世家大族，可不愿意让我赵家称心。他们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阻碍朝廷下旨特许我们赵家下海采珠，而是劝服朝廷让云海郡百姓来承担税银补缴，若真是那样嘿嘿，那就是在逼我云海郡的百姓造反，逼我赵家造反，然后借机除掉我们赵家了。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那些家族若是联合起来，在朝廷旗下打我云海郡，我们赵家是抵挡不住的。”
赵依楼听得心惊肉跳，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击杀杨越，藏起税银，故布迷阵，竟然给赵家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她几乎都想将那晚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取出藏起来的银子，补缴税银。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这是不现实的，税银一旦拿出来，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是赵家所为，那么赵家的处境将更为危险。
她心中一阵黯然。
“其实也不必担心。”见赵依楼神情黯然，赵振华还以为他在为赵家前途担心，轻轻拍了拍赵依楼的肩膀，温言道：“你大伯父在京城是有势力的，而且未必所有的家族想我们赵家这么快垮台。如今天域郡的何程两家蠢蠢欲动，朝廷倒也不敢真的将我们赵家逼得联合何程两家，十有八九，朝廷是会特许我们赵家下海的。依楼，父亲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让你知道，我们赵家看似太平无事，其实每一刻都面临着挑战，你们这些赵家的后辈，一定要用功上进，习文练武，让我赵家保持着足够的智慧和武力，这样才能保护好赵氏家族，保护好云海百姓！”
赵依楼肃然道：“依楼谨遵爹爹教诲，不敢怠慢！”
赵振华淡淡一笑，一脸的欣慰。